邓寅一出门便转向后院,来到墙根处,轻轻一纵,已上墙头。见四下无人,单手攀檐,一翻身来到瓦面之上,猫着腰踱至中央。只见少许瓦片已被人揭去,向内观望,就见老掌柜手捧碎银,白发颤动,立在当地阵阵发愣。心中甚是欣慰,也就末再细看,打量四周,发觉一瓦片似被踩踏过,于是寻着痕迹,跃入院墙内,认真查找。终于在正西方向,墙头之上,发现残留脚印,心中顿时一片雪亮,越过围墙,向西追去。出淮安府衙,追出三、四里远近,来到京杭运河黄码渡口。
这时西阳斜下,紫云飘飘;余煌映绿,百鸟齐鸣;风吹叶动,枝颤晕晖;真是明媚荡魄,遐思涟涟,非笔墨可融。
然此刻邓寅却立在岸边,见河面空荡荡的,竟无一人一船,不由的心头微沉。转眼间,又见日落云遮,已是黄昏,心中一阵焦躁。忽的有阵歌声从水上传来,声音细弱,似有似无,不一会儿,歌声止歇。朦胧间,只见一艘乌蓬小船,驶向岸边,来到近前。邓寅仔细观看,见一男子立在船首,着一领青布长袍,肤色白净,体形修长,清朗儒雅,便如一文弱书生,绝非行舟操船之人。再看他身形,脚步虚浮,也并非身俱武功,不由心中狐疑。便闪目再看,就见他两手用力将竹篙插入水中,竟对自己视若无睹,仰望天际神色悠然,缓缓吟道:
“霞光朵朵举昆仑,
宛若琼楼瑞霭翻。
日落云遮天恋地,
乾坤俩俩哪家尊?”
声若龙吟,铿锵悦耳。吟毕,那书生一转身,双眉微扬,望定邓寅神色自若的道:“不知官爷对这首《天地情》有何高论?”语音中充满讥讽之意。邓寅微微一笑,并未在意,也跟着吟道:“乾坤俩俩哪家遵?”语气稍顿,脸色忽变道:“好一句乾坤俩俩哪家遵?自古道天遵地卑,官遵民微。你竟敢将天地,官民相提并论,难道就不怕落个抄家杀头之祸吗?”那书生眼露不屑之色道:“人生在世当率性而为,想唱便唱,想哭便哭,哪里来得那许多顾虑。”语音宁静,并无惧色。
邓寅道:“当真不怕?”那书生道:“若是怕,便不会说。既然敢说,又有何怕哉!”邓寅道:“好!既然先生不怕,那邓某倒要请教先生对为官之道,官民之情如何看待?”那书生双目斜视邓寅,心中暗道:“看你一身官家打扮,竟当面问我,难道我会怕你不成?”胸中思定,张口便道:“官与民。就如天与地,鱼和水,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又岂可分遵卑,理应平等相待。”语音稍顿,又道:“至于为官之道,在于清、廉、能。俗语说官清爱,官廉拥,官能帮。此才是为官之道,官民之情。”
邓寅接着又问道:“何谓‘清’,何谓‘廉’,何又谓‘能’。”那书生道:“不贪脏枉法为‘清’,不搜刮民脂民膏为‘廉’,解百姓之疾苦为‘能’。”邓寅大声赞道:“好,说的好!真是耳目一新,比起那些只知逢迎谄媚,歌功颂德,巴结上官的马屁精们。先生真可谓有胆有识,见解精辟,邓寅佩服之至。适才言语冒犯,望先生莫怪。”说毕,竟抱拳躬身,长揖于地。那书生忽见邓寅行此大礼,心中些许不快,登时一扫而空。也抱拳行礼道:“先生之尊称,实不敢当。在下本家姓刘,字锦轩,邓大哥若不嫌弃,便称锦轩吧!”邓寅道:“不敢,听先生并非本地口音,却知为何会流落于此?”刘锦轩道:“唉!此事说来话长,不如上船一叙?”邓寅道:“求之不得,正要向先生请教。”
两人步入船仓,相对而坐,刘锦轩道:“在下本是西安府人士,康熙九年得中进士,在官场混了六载,因一桩人命案,斩杀了当地一豪绅,得罪了上官。从中也看清了官场之黑暗,于是愤而辞官,携妻儿在此处盐河村暂居。”邓寅点头道:“为民之冤苦,不惜得罪上司,以至弃官而去,归隐泉林。先生高风亮节,世俗难见,邓寅自愧不如!”
刘锦轩听邓寅如此赞自己,不由的面色微红道:“邓兄谬赞,小弟实不敢当。”邓寅哈哈大笑道:“当得!当得!只是在下甚是疑惑,似锦轩兄这般人物,为何干这营生?”刘锦轩刹时面现痛苦神色,转而默然道:“此是在下一桩心痛之事,实不便与人说知,望邓兄见谅。”说完后,却不住的摇头叹气,满脸悲凄。
邓寅见他如此神情,料知他定有难言之隐,若要强问,必不可得。便心生一计道:“你我二人相见如故,不如今日义结金兰,不知兄弟意下如何?”刘锦轩转而为喜道:“正合小弟心意,只是此处简陋,又无香烛,实为不便。”邓寅忽然怒道:“兄弟说哪里的话。适才兄弟不是说人生在世,当随性所至,怎么此时却顾起那些繁文缛节了。”面色一正接着又道:“你我二人今日在此相交,便亲如兄弟,从今往后那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兄弟俩只需心中至诚,又何必在意这些虚文俗礼。”刘锦轩听邓寅说的真诚,心中热血上涌,高声道:“邓兄说的不错。心诚所至,便是远隔万里,那也是心系彼此,与那些繁琐礼仪又有何干系?”说毕。
二人来到船头,祭拜了天地。叙起年庚,竟同是顺治十年所生,但邓寅却虚长半岁,于是刘锦轩口称大哥,捺头又拜。邓寅急忙扶起,喜形于色道:“兄弟快请起。今日兄弟即认了我这个大哥,那就不能再有事欺瞒大哥了吧?”刘锦轩似已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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