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活着,才不会被遗弃。
抵达首都正是晚饭时间,一行三人去订好的酒店办理入住后,马不停蹄地出门吃饭。
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江雪梅这一路嘴巴就没停过,以前在那边打过工,这里以前有家烧饼店,前面拐个弯再过两条街就是一晖念过的小学……回归故土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们搬离首都时江一芒在念初中,早就记事了,更遑论江一晖那会儿已经是个步入大学的成年人了。
然而易晖从小在s市长大,对首都的了解仅限于几处名胜古迹,还有哥哥嫂子带他吃过的几家当地美食,生怕多说多错,只听她们聊,打定主意不c-h-a嘴。
江一芒说想念城南某家店的煎饺,江雪梅心觉这些年亏欠女儿良多,哪舍得说不行,当即打车前往,易晖趁机坐后排,无处着落的视线继续停放在窗外。
相对于s市满眼摩登大楼的现代化,首都许多街道还保留着古朴传统的建筑,鳞次栉比的青瓦白墙中偶然夹着几座独树一帜的高楼大厦,在易晖眼中别有一番风味。
路口拐了个弯,进入一条名为韶光路的街道,灯下的路旁街景让易晖觉得有些熟悉。前方红灯停车时,他扭头从另一面的窗户向外望,一幢以红白色为主调的哥特式建筑立在周围低矮的房屋中,四周有灯光簇拥,格外显眼。
江一芒也看见了,惊呼道:“这里晚上竟然这么漂亮!妈你还记得不,当年哥来这里写生,咱们俩陪他一块儿,有对新婚夫妇在这里结婚,白纱一直拖到台阶底下……”
易晖看得入神,难得被叫哥哥都没听到。
江一芒得不到回应觉得无趣,抬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当年画了那么多次,还没看够?还是说……”说着眼珠一转,凑到易晖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你也想在这里结婚?”
“结婚”两个字触到易晖深埋心底的某根弦,他条件反s,he地摇头:“不、不是。”
江一芒笑起来:“反正肯定是你在我前面成家,到时候就在这儿办婚礼呗,咱妈肯定同意,对吧妈?”
坐副驾驶的江雪梅连连称是,母女俩就着这个话题又聊了起来。
易晖将目光再次投向那座教堂。
方才的否认里有一半在撒谎。
他不想结婚,因为他结过婚,举办婚礼的地点正是眼前这座教堂。
晚上近七点,周晋珩开车行驶在韶光路上,这条路不算拥堵,红灯却很密集,经常起步不久就要踩刹车,开得人火大。
紧赶慢赶,还是在约定的时间前到达餐厅。周晋珩先把菜点了,等到第二道菜上桌,方宥清姗姗来迟。
他边坐下边说:“抱歉,路上堵车,等很久了吧?”
周晋珩恍惚片刻,想回答“是”,转念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人家又不知道自己在等他。
“没有,我也刚到。”终究选择了最普通的回答,周晋珩看了方宥清一会儿,让眼前的面孔与记忆中的重叠,似在确认他跟从前没什么不同。
那天周晋珩从s市赶回首都,混在机场出口的人群中,看着身穿一袭风衣的方宥清出来,一股蓄势已久的冲动使他向前迈了两步,而后又被已经趋于平静的心跳生生逼停,退回原地。
他看着熟悉的身影走近,与来接机的亲友拥抱,又看着那背影远去。
眼下,就坐在对面的方宥清面带微笑,举杯道:“听说你现在很红,恭喜你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四个字听上去无端带着点讽刺意味,周晋珩本该慌乱无措,可不知为何,他前所未有地镇定,也举杯,嘴角勾起:“还听说了什么?”
方宥清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容温和道:“还听说,你结婚了。”
没来由的,周晋珩心中升起一丝不耐,他垂眼把玩手中的杯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但他仍然期待看到方宥清的反应,三年来他时长会设想这个场景,那个抛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的人,是否真的从来没有后悔过。
“恭喜你。”方宥清又道一遍恭喜,声音听起来真心实意。
仿佛悬在半空中的石头缓缓落地,惆怅茫然的同时,周晋珩竟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轻松。
“谢谢。”他回敬道,“听说你考取了心仪的学校,恭喜你。”
这顿迟来三年的晚餐,原本应该保持这样疏离的氛围,最后以交换联系方式作为收尾,哪怕明知道这串号码会躺在通讯录里积灰尘封。
可惜事与愿违,不知是谁起的头,桌上又开了一瓶酒,两人你来我往,边喝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方宥清不胜酒力,周晋珩自认没有劝他少喝点的立场,席间话题渐渐丰富,从桌上的菜品聊到工作,又说起母校,记忆的闸门被打开,汹涌的潮水漫了出来。
“你结婚了,你真的结婚了。”方宥清面颊坨红,口齿也变得不清晰,掀起一双含水的眸子望周晋珩,“你……你开心吗?”
周晋珩干笑一声:“你猜?”
方宥清真的喝多了,迟钝地摇头,肯定道:“你不开心。”
周晋珩不想说话,瘫靠在座椅上,仰头看反s,he着摇曳灯火的天花板。
也许他也喝多了,思绪浮游飘荡,冷不防想起当年的婚礼宴席就是在这里办的。
本该在s市办,后来因为小傻子的哥哥希望把婚礼从s市挪到首都来办,哪怕知道他意在监督,周家那会儿急于倒贴拉投资,还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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