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天化日下从殿堂直到院子里边往来的官员仆役都是衣冠严整,道貌岸然的样子,
不过等到夜半三更再被领出来做事的,就会有她这样的服刑人犯。她们这些被王
朝终身囚禁的敌人俘虏是一个有意在迎客殿堂之下制造的暗夜传说,大国顺我者
昌逆我者亡的待客之道,大家可以自己偷偷去看看。
南方女人来到岭南以后,被循例交给怀远南阁约束。虽然她是王要的那个人,
但是让一个异国废君留置在王府里多少有些不定制。奴隶女人在怀远南阁中所
见到的形式和制度,都与京城一脉相承。除了举行官方仪式的正楼和楼上请客吃
饭的花廊,南阁对面一条小街边的夹道骑楼同样都是给番鬼居住的客馆,很不相
同的只是它们密集堆砌的南国格局。这里的道路不是那样的宽广延伸,路边楼后
常年碧绿的草树上还会经常开出一阵一阵花朵。只不过一个像她这样,赤身戴镣
走进花丛中间去的奴隶,仍然会是一个奴隶,大周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她,放
过她。人进到阁里其他不论,首先增加一条永远带枷的管制办法,当时就给她脚
踝上钉死一副木头枷板。原因是场子小了更需要加紧拘束,免得放纵出骄奢的态
度。
女人被羁押在怀远南阁的以后十年里,每天午夜前一个时辰照样是被鞭打脚
踢赶到门外。她要在午夜以前拖起一辆粪车,沿着小街去倾倒骑楼底下摆放的便
桶。馆中每一套接待居所里都要使用洁具,阁里雇请的洒扫佣人入夜以后换出来
放在路边的。实际上她在京城怀远的四方院里做的就是收桶运粪,到了这里还是
一样。虽然这里的半夜不算有多冷了,地方小了要收拾的器具也少,不过她在这
里要用脚多带上一块两尺三寸长的硬木板子走路,带着木板拖拉粪车,带着木板
碰碰撞撞的围绕车子转圈,提起木桶来往车子里倾倒粪水。十年里每天半夜光身
赤脚,带着脚镣手链再加一块硬木脚枷走遍每一个门户收运粪便,她把那辆带大
箱的粪车拉到院后小门的时候大概用掉了一个时辰,这是做完了第一,第二是换
一辆板车拉上再多走几趟,去把沿街的空马桶全给收回来。
当年修造南怀远的时候房基底下凿洞引进了珠江水流。这条九尺多高两尺半
宽的水道有小半没在水面以下,水道一边建有可以让人通行的石沿。花廊厕室中
所需要的那些清洁盥洗,就是吊放进入这里的水中所完成的。每到花廊里摆开餐
台,水道石沿上也要安排人工待命,一旦那座琉璃大盆连同上面装置的女人从天
上降落下来,立即将她揿进水里去,拉起一道蓄水闸门增加短时水量。一阵波涛
喧哗之后,拖出来用大块浴巾包裹拭干,那以后就可以送她回到地面去继续服务。
从地面下到这条水道里的入口是在院子后门,每天半夜这地方堆满了回收的
便桶,女人把它们一个一个提进地下去洗涮干净,再一个一个提上来。收倒粪水
和收桶的时候,当然是一直有人带上皮鞭盯着她的,她干的差事是当一个拉车的
动物。到了这里供她行走的是上下石阶,石阶上拖过一支长铁链条,一头通到木
桶堆场里,用地面打的桩子固定,另一头是钉死在地下暗河的水中。铁链里穿进
一个活动圆环,女人的脚枷边上也有几个连环,木枷和长链上的活动零件锁套到
一起,她就只能沿着这一条直线往返上下。监管她的吏员们也可以少费点心思。
南怀远的花院小街上有四五十套客房,她洗涮完毕四五十个木桶以后,大概就能
够汗流浃背地看到升上了房檐的太阳。
平地的空场上整整齐齐的摆放好了一片大红油漆的起夜洁具,按照规矩,女
人最后要洗涮一遍的是她自己的身体。阁里的庶务经办总是要四下闻闻,要是那
人闻出来一点异味,她也许就得另外挨一顿痛打。天亮以后把这些闪光的用器送
回住馆去替换是普通工役的事务,女人自己只是跪在后门旁边呆上片刻,就会等
到早晨开去港口的班车。
同样是处理对外事务的机构,南怀远与京城很不相同的地方在于港口。南粤
地方是那时候大周的重要海港,从南洋一直连绵到波斯阿拉伯去的运输航线从此
起始,到这里为终。国际间的商业发展当然是有很大收益的事,但是从外国船上
爬下来的大批洋鬼水手却是一件麻烦。他们在粤城的街巷里四处游荡,先急着找
酒买醉,而后就是打架生事。粤省部门与岭南王府商议之后决定给予约束。当局
给港周边围上木墙,派驻一队士兵看守,凡是抵港的船舶必须缴纳出大笔的保
证金额,才给船员颁发进城的令牌。这些人在城里要是闹出事端,那就先把钱扣
掉再做理论了。并不是每个船都肯出这笔钱的,所以多出来的酒鬼们就只好挤
在港里边团团打转。
中土大国接受万方来朝,引领天下道德,处事都讲求恩威并施。安抚这些洋
醉鬼子的责任就会落在怀远阁的职权范围里。其实也不用多想,天下汉子嘛,不
管是白皮还是黑鬼,总不能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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