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中,趙有才站起了身子,一步步走到我跟前,把我抱住。
『春梅,我想你。這些年里,我天天想,夜夜想,我想見你,可是見不到。我怕你過得
不好,在外面受苦,可是我又怕你過得好,把我給忘了。春梅,我想你回來,等著你回來,
等了一年又一年,你回來了,真好,真好......』
『趙哥,別這樣,真的別這樣......』
我感受著男人的臉埋在我的頸間,潮濕的淚水順著我的發梢向下滑,自己的眼淚也忍不
住開始一串一串往下掉。
『春梅,哭一場吧,我知道你委屈。就算你不跟我,就這樣趴我肩上哭一場也好。從那
時候起,我就是個沒用的男人,我能給你的,也只有這個了啊!』
『嗚......』
心防決了堤。這些年的痛苦、委屈,全在他的這句話里爆發出來,我重重地在他寬闊的
背上拍打,狠狠地咬著他的肩膀,肆無忌憚地哭了出來......
那天晚上,我們什么也沒發生,卻又明明發生了什么。送走了趙有才,我和衣躺在陸武
男的身邊,聽著他如雷的鼾聲,怎么也無法入睡。四十多年的人生像是電影一樣在我眼前放
映著,先是黑白的,慢慢變成彩色,又變成黑白,然后,又有了一點色彩......
第二天,一如既往地早早起來,做了早餐,送冬竹去上學。走到院門口的時候,這孩子
忽然回過身來,拉住我的衣袖。
『媽,你不要跟老趙叔走!』
一句話,像是一把刀子插進了心口。我空白著,對著小小的丫頭無邪的懇求的目光,什
么也說不出來。
『媽,我什么也不跟爸說,你別跟老趙叔走!』
淚水在冬竹的眼眶打轉,她雙手握著我的胳膊,用力地搖晃。
『放心,媽不走。』
我轉過頭去,不讓女兒看見我的眼淚,輕輕答應。
『嗯。』
得到我的保證,冬竹松了口氣,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而我,卻像是被一根繩勒住了
脖子,連呼吸都被梗在嗓子里,張大口,卻透不過氣來。
我忽然,很想念昨夜的那個肩膀。
『你個臭婆娘,死在外邊啦?還不快滾進來,老子要上茅房!』
屋子里傳來武男的叫罵,我連忙抹干淚水跑進去,伺候著他下床、如廁。
『老趙昨天晚上是不是在外邊唱歌啦?』
雙手端著盆,接著他自垂軟的下體噴出的腥臭尿液,我被他的話嚇得渾身一抖。昨晚,
他終究是聽到什么了嗎?
『媽的!老子做夢都聽見他在外頭鬼嚎,也不知道在喊叫啥。年輕那會他就對你不安好
心,現在你都成老娘們了,他瞅你的眼神還那么不對勁!你可得給老子小心點,別他媽出去
丟我的臉!』
武男一邊尿一邊不干不凈地罵著,卻似乎是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么,我松下氣來。
『放心吧,我倆沒事。』
『沒事?現在沒事!老子現在不中用啦,日不了你,可不知道你能憋多久。我可是聽見
過你自己偷偷發浪!』
武男的起床氣越發越大,字字句句都戳中我的痛楚。傷了之后,他已不能人道,作為一
個正常的女人,這些年里,我終歸有些被yù_wàng煎熬到無法自持的程度。我不敢在他面前表現
出來,怕會讓他自卑自棄,卻沒想到還是被他知道。
『咋啦?低著頭不吭聲是啥意思?以前在縣城你沒熟人只能自己弄,現在隔壁院子>
個四十歲的老光棍,攢了不少貨呢,誰知道你會不會哪天憋不住了爬他家的墻!』
他的話越來越難聽,我低著頭,等到那淅淅瀝瀝的水聲終于結束,捏著他的命根子抖了
兩下,端著尿盆走出屋子,逃離那毫不留情面的羞辱。
將尿倒進廁所,洗了盆子,門外響起有人推車賣豆腐的吆喝聲。我連忙打開院門想去買
塊豆腐,卻看到趙有才正站在自家門口愣愣地望著這邊。
眼神相對,我們同時張了張嘴,卻誰也沒說話。沉默了一會,我重新關上了>
該說什么呢?我不知道。
也許他有著不顧一切的決心,也許我該掙脫身上的層層枷鎖,也許梅花應該在凋謝前美
麗地綻放一次......但是,我們都知道,那樣做的后果,叫無可挽回。
在夏蘭小的時候,我為她講過一個童話故事。里面說,所有的花朵,都是蝴蝶變成的。
那時候,夏蘭問我,為什么蝴蝶要變成花?我回答:『因為蝴蝶只能飛來飛去,只有變成花
朵,才能安定下來啊。』
現在,我很想知道,為什么蝴蝶要變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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