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对他来说是不是很生疏的词语呢,他已经把他们归类成一个完美的家庭,自己却默默地徘徊在这个小圈子外,蜷缩着保护幼小的自己,鼓励自己没有爱也要活下去。
“一个混有外族血统的人居然被任命为下一任的族长,管理草原上最大最强的部族,那些有资历的大人自然恨我恨得牙痒痒,盼着我哪天消失了最好。他们表面恭敬,背地白眼,每分每秒都在等我做错事露出马脚。这就是我——赫图瓦族的少主的生活,现在你明白了么?”
“你、你好厉害——”他不痛不痒似的说出自己的故事,三言两语描述了十四年的人生。她心酸得难受,多想回到过去拥抱幼年的他,细细望向他的眼角,一滴泪也没有,其实,最痛的人根本流不出眼泪。
他扭过头来冲她笑了笑,从衣服里摸出一个柔软的碧绿绫布帕子递给她,“喂,我好歹也是个少主,你怎么能听我说话听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啊?!喏,快擦擦。”
她傻傻接过,面对着坦然骄傲的他反而无所适从,凑在脸上胡乱擦了一通,“很晚了,我先回去睡。这个……明天洗好了还给你。”
“你先回去吧,过会儿会有人来接我的班。”他嘴角微微上扬,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冷然的模样,眼睛里却多了几分轻松惬意。
夜融雪点点头,转身跑了几步又回头,看见他的眼睛在黑夜里还是那么灿然晶亮。她想了想,笑问:“我问你一个问题,阿煜。你说,积雪融化以后会变成什么?”
“变成水。”这也要问,真是个怪女人。
闻言,她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脸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没来由地让他心间一暖。
“傻瓜,雪融化以后,当然是变成春天啊!”
他注视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一座座洁白的毡子围出的小路上,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黑发于夜风中飞扬,胸臆之间霎时被什么填满,温暖得像是在亲人的怀抱里,这种温暖在这样寒冷的黑夜里愈发显得弥足珍贵,就像小时候在迁徙途中看到的路边的黄色小花,那么小那么瘦弱,却在辽阔的碧野上盛放出生命的喜悦。
“小雪,要是我……早些认识你就好了。”
碧云天下
“小雪她不是坏人。”胡服少年下意识避开坐在主帐中正位男人的目光,淡淡地解释。
每五日在主帐里都举办晨会,族里有资历的大人们都聚集在这里讨论事务。坐在上方主位的是阿煜的父亲巴尔思,孔武有力的体格,国字脸上一对虎目炯炯有神。他作为族长,要保护族人安居乐业,族内各种动态都了如指掌,自然也知道了三天前赫图瓦族少主捡回来一个昏迷外族女人的事情,所以散会后便把他叫到帐内询问。
他听到自己的儿子这么说,眯了眯眼,道:“阿煜,你对于好人坏人的划分还不清楚。”
“她只不过是一个过客,什么都不懂,不会有什么威胁的。”他辩解道,想起昨天两人兴致勃勃地跑马,她几乎是用崇拜的目光看他,殊不知草原上的孩子大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骑术肯定在行;然后又好奇地拉着他去给羊挤奶,两眼放光的说“营养价值和蛋白质都比牛奶高”之类听不懂的怪话;吃完饭她学他说话,发音活像是醉汉在说梦话……她确实是个怪女人,但也很有趣。
思及此,他不自觉地笑了,嘴边露出两个浅浅的小梨窝。
巴尔思摇了摇头,“我今天早上找她谈了一会儿,看起来虽不可疑,可她连自己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也没有要寻的人。好端端的一个外族女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长子阿煜虽然是个倔强不服输的孩子,但却意外地善良,作为一族的少主,却不知是不是全然的好处。
阿煜转过头来,读懂父亲眉间的防备,突然问道:“重点是她是外族人吧?外族二字就那么可怕,值得一而再、再而三成为被攻击的焦点?”
“阿煜,你是我族的少主,你要明白……”
“明白,我都明白!”他的眼睛黯了,嘴角浮出一道讥讽的弧度,“外族女人在这里永远是一个异类,是所有灾难的根源,因此不得善终对不对?我早该明白的,十年前就应该明白。母亲再好也不过是外族人,没有资格被接纳、被尊重,直到死都孤零零的,所以生下来不纯血统的孩子能当上少主,理应每日感恩戴德、兢兢业业了。”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温柔的、慈爱的笑脸,十年的光景已让脑海中的音容模糊起来。如今,她的人生在这遥远的北地只消寥寥两笔便可望尽,可是,有谁真正心疼她思念她,又有谁愿意听呢?
中年男子轻轻一叹,像是怕惊扰了沉眠的往事,眼神也随之暗淡。他抚额低语:“我知道,你还在恨我,或者说从没原谅过我,我不敢请求你的宽恕……只是惟有这件事,关系到大家的生活,你要想清楚。”
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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