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坐着别动!”四舅爷大步迈到金尚的跟前,慢慢地蹲下,说:“这东西有个倔脾气,就是铲断它的脖子,它也绝对不松口,咱们不能硬碰硬嘛!”
长顺舅爷像是受了启示,提了铁锨走到毛驴的身边,铲了三颗刚刚拉下的驴粪蛋儿,转身回到金尚面前,“哗啦”一下,那三颗驴粪蛋儿就落到了龟的脑袋上脖子上。刹那间,龟的嘴就一下子松开了,金尚赶紧把手撤回,心中却想,完了完了,这一回,我非得破伤风不可,被这东西咬一口,本来就够脏了吧,你老人家还弄这驴粪来……
“把你娘的,害人精哪,”长顺舅爷很生气地用铁锨铲起了那龟,重重地丢进了木桶里。四舅爷忙提起了木桶,说:“长顺,长顺,可不能这样,我们都得客客气气地待它,”说完,轻手轻脚地把龟从木桶中拿出来,小心地放到了两个青花瓷罐的旁边,又把红绸布包了起来,递到金尚的手中,说:“好啦,来,你小心捧着,咱们开始吧。”
金尚还在检查自己的手指,他甚至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出血,被死死咬住的时候疼得钻心,现在怎么就没看到出血?四舅爷说:“还真是咬对人啦,这是命。”
听四舅爷这么一说,金尚虽然不懂真正的意思,心里却平静了下来,没把我的手指咬破就好,要不然我非得剁了它的脑袋不可……长顺舅爷还有些不放心,又凑近了金尚的手指看了看,说:“怪呀,咬得那么死,咋就没咬破?”
四舅爷是走在最前面的,听了长顺舅爷的话,只是匆匆地回头看了一眼,用力地吐了一口痰,并没有说什么。金尚暗想,这龟咬我一口却又没咬出血,看来就是个好兆头,四舅爷的心里应该也是这么一层意思吧。
新坟的尺寸、结构跟旧坟相同,唯有方位略做调整。四舅爷再三说明:“我一辈子替人办这事儿,如今给我的姐姐姐夫操心,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出入。”金尚明白四舅爷的意思,鲤鱼洲人口中的“出入”是指差错或难免的瑕疵一类。
四舅爷在新坟的西南方向烧了纸,焚了香,金尚把爷爷奶奶的骨灰罐迁入新坟,长顺舅爷依次封闭了墓室和暗庭,又用土封起坟堆之后,迁坟的程序就算完成了。
金尚正要表达一番感激之情,四舅爷说:“你去你大娘家住,天黑以后,你跟她来烧一道了断纸。”
鲤鱼洲在对待逝去的先人方面所必需的程序,金尚一点都不陌生。了断纸烧过之后,阴间的恩恩怨怨就此了断,阳世的人心安理得地过安生日子。阴阳两界,一刀两断。
四舅爷又补充道:“烧了断纸嘛,怎么也得有个女人啊,现在只有你大娘合适。”
听此言,金尚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四舅爷所说的大娘,就是金学干的前妻,金尚同父异母的大姐金丽娟的母亲,姓郭,名彩云。
1989年农历二月初二,在公爹金为富的强烈要求之下,连续为金家生下三个女孩儿的郭彩云被迫与金学干离婚。不过,按照金为富的计划安排,郭彩云与三个女儿仍住在金家的一处老宅中。按鲤鱼洲的说法,这叫“离婚不离宅”,以显示前夫家的宽厚大度。
三个月过后的农历五月初五,三十四岁的村支书金学干以头婚的标准迎娶了两腿有残疾的二十二岁黄花闺女梁粉香。农历六月二十四,郭彩云招了一个自愿上门的山里男人叫郭丁丁。
鲤鱼洲的人祖祖辈辈把郭丁丁这类婚姻的男人称之为“土鳖”,除非万不得已,一般男人轻易不会这样入赘到一个“离婚不离宅”的女人家中。
这个勇气非凡的山里男人比三十五岁的郭彩云小三岁,当过兵,上过战场,打过仗,负过重伤,算是死里逃生。从老山前线退伍回来以后,郭丁丁好长时间闭门不出。后来,金尚考上了青山医学院之后才明白,郭丁丁当年的情况应该是抑郁症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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