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排串好以后,我父亲把拢排的钢丝绳、放排用的撑杆、小桨和其它东西搬上排,就要驾排启程。木把头问:“你放过排吗?”
我父亲坦然回答:“没有。”
“那能行吗?”木把头说。
大家也七嘴八舌地说:“那可够戗,太冒险了。今年江水小,明石暗礁多,你不熟悉排道,又没放过,还是花几个钱,雇人放吧,留着自己的小命多享几年福。”
我父亲爽朗地笑着说:“我的命硬着呢,我不信阎王爷能收了我去。”说着,就驾排离岸,向江心驶去。
鸭绿江从白头山天池发源到辽宁的丹东入黄海,流程短,全长不足八百公里,落差却很大,有两千四百多米,且主要在中上游。长白到临江二百多公里水道,有几十个哨头和深汀。哨头就是落差大,水流急的浅滩,水浅石头多,是放排最危险的地段;深汀是江转弯或由于山头、砬子遮挡形成的深潭,江面宽阔,水流平缓。离排窝子不远就是一个哨头,我父亲驾排驶入江心,江心波涛汹涌、水流湍急,木排随波逐流,像奔腾不羁的野马,难以驾驭。尤其我父亲刚上木排,站立尚且不稳更何谈掌舵了。因为木排是一种松散连接,每根木头都能上下浮动并在一定范围内转动,所以我父亲在排上走动的时候,东倒西歪,摇摇欲坠。我父亲干脆把衣服和鞋袜都脱掉,只穿一件裤衩,把重要的东西打成包,斜背在身上,以免逃生时遗失。光着脚,脚掌和脚趾能使上劲,抓住木头,走动稳一些;脱了衣服,避免湿裤子缠腿。开始,木排穿越哨头激流时,我父亲手忙脚乱,险象环生。渐渐地我父亲发现,在激流中,只要稳稳地把住舵,避免排头左右乱窜,整张木排就能顺利地按主航道航行。只要仔细认真观察,明石暗礁老远都能发现。明石不用说了,暗礁存在的地方,都能激起很高的浪花,凡遇有这样的地方,提前转动排头,找好提前量,都能顺利避过去。经过几个哨头之后,我父亲已经摸到了窍门,应付自如了。
头一天晚上,父亲也和其他人一样,找个深汀,用桨把排划到边上,上岸钉个铁橛子,用缆绳把排拴住,然后休息。第二天晚上,钉铁橛子的土层太松软,水流冲击木排的力量把铁橛子拔起来了,木排顺水漂流。父亲在睡梦中感到了木排的移动,起身一看,木排已经漂移出来很远了。父亲赶紧起来,加大了排头上的篝火,稳稳地把住木舵,睁大眼睛,盯着前方,躲避礁石。所幸一夜无事。从此,我父亲干脆放弃了晚间休息,昼夜兼程。每到夜晚,就把排头上的篝火烧得旺旺的,一是照明,二也取暖。多少年以后,父亲谈起这段往事,仍是心有余悸,说:“那时年轻莽撞,天不怕地不怕,你想——篝火照亮不照远,有火晃着,远处显得更黑,根本看不见远处有没有石头暗礁,没有撞上实在是侥幸之极。否则,??????”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排到大汀时,水流缓慢,我父亲就可高枕无忧地睡上一觉。
第四天下午,排到临江。这一段虽非哨头,但水流依然很急。南围子前江沿有一块卓然兀立在水边的大石头,高约人半,围有三四抱,这是我父亲早就选好的拢排之处,往下百来米就是下船营的戗锯房,在这里破木材,可以节省运输费用。二道沟河口有个船营,因在鸭绿江上游,所以叫上船营;这个船营在头道沟河口,在江的下游,所以叫下船营。我父亲把排慢慢划向岸边,然后,把备用钢丝绳捋顺盘好放在脚边;两手端好早已拴好活扣的钢丝绳,等待着排行到大石头跟前。渐行渐近,父亲瞄准大石头,像撒网一样把手中的钢丝扣抛了出去,也是我父亲多年撒网练就的手劲,只见钢丝扣划过一道弧线,准准地套在大石头上。眼见得就要成功了,父亲心里一阵狂喜。钢丝绳牵引着,木排慢慢调头。当排横过来的时候,激流冲击着几十米长的排身,木排受到的力量骤然加大,绷紧的钢丝绳发出“咔咔”的响声。我父亲一看,大事不妙,钢丝绳要是绷断了,往下几十里没有拢排的地方,木头无法收回,钱白花,全部心血也白搭了。说时迟,那时快,我父亲抓起备用钢丝绳,跳进水里,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岸。这时只听“嘎嘣”一声,钢丝绳绷断了,崩断的钢丝绳呼啸着,捆到后边的水里,打得水花四溅,木排也开始向下漂去。我父亲顾不得脚下鹅卵石的磕磕绊绊,急速跑到大石头跟前,绕着石头跑了五六圈。直到钢丝绳再不秃噜扣了,才仔细系上扣。这时,排顺了过来,水流对木排的冲击力也小多了。最后,木排完全顺过来,乖乖地躺在水边,我父亲也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木头有了,由木匠李爷爷领人出水,抬到戗锯房,加工成所需的各种规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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