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低且柔,银亮的发丝在风里肆意飞扬。手指一捻,啪嚓,折了朵蒲公英,而後朝著他脸上呼的一吹。
逝水流红,雪絮如香……
『狼,别和我闹,背错了符咒就麻烦了!』
对方瘪了瘪嘴,甚为无聊地往草地上一倒,嘴里咬著光秃秃的花杆子,轻轻地哼著,『灵山客,灵山客,独自去游天上月。本欲带上花一朵……』
「本欲带上花一朵……无奈山上……百花谢……」
阴冷潮湿的石牢里,死一般的寂静。他愣愣地盯著石牢顶上的岩壁,意识却是早已飘到了九天云外。
他想起许多事,太清观的後山,山上的大榕树,他将他私放下山被禁足三年,後来又重逢结果两人一言不和打得天昏地暗,再後来,是宰相府里那段不长的时日,然後他陪他上北疆,一路相随,一路相守。
想起周辽最後一战,他送他进阵时在马上贴著他的耳边道,『冬雪初融,映山红开,一团团一簇簇,火红火红的,在青山绿树残雪皑皑间云蒸霞蔚,煞是好看……』
那时候背水一战生死难料,他知道他这样说实则是为了缓和气氛,然而那一刻他却是真的生了去看一看的念头,便欣然道,『待退了辽军,不知季公子可否赏脸,策马逐风,陪君房一同领略此番美景?』
他没有立刻答应他而是让他等退了辽军之後再问,只是後来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令他措手不及无暇应顾,便再也没想起来……
有水滴自石缝间迂洄辗转然後滴落到他脸上,发出清脆如裂帛的声响,冰冷沁凉。直觉想要抬手去抹,不想刚一触动手腕便有锥心刺骨的剧痛自手上传开。
他忘记了,十指尽断,双手已废……所幸右手被捏碎的刹那自己便疼得昏了过去,所以左手如何断的,他不知,也不想知。
石牢的天窗外,最後一抹落日余辉消失殆尽,无尽的黑暗笼罩下来,使得这里越发的森冷。他俯下身用嘴叼起地上的碎石而後在地上划了道细痕,地上深深浅浅的已有了好几道,数了数,这是自己被关在这里的第七日……
垂著头盯著地上那几道痕迹只觉心碎凄然,指骨尽碎也抵不过此刻心里的痛,那一种仿如被撕扯被纠缠在一处的痛,从郡守府的暖阁一直到燕京,又从燕京到北原雪山,心绪难平如潮汹涌,原是早已动了情。
闭上眼,那一个潇洒随性的身影便浮现在眼前,是季怀措,也是狼,一举手一投足,便引起心里阵阵悸动。
究竟何时对他生了情?
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是在暖阁里见他不惜耗损真元为自己疗伤,也许是在周辽对阵中几次三番的舍命相救,又或者那一年在太清观的後山上,那个银发绯眸笑得很温柔的人便在自己心里播了一颗情种,待到他发现时,已是花开繁华一片荼靡……
视线从地上的刻痕挪到自己的双手上……手指形状可怖的歪曲耷拉,干涸的血迹,一道一道蜿蜒著从指尖到手臂,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族人的。
他知道那不关他族人的事,但是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自己是站在了一堆尸首中,满手黏腻浓稠的液体,血腥惨烈。因为一时间真相来得过於突然,因为在山下足足等了他四天,因为揭穿了他之後他编出那样的故事来狡辩,被骗的怒意还有被情伤的痛彻彻底底蒙蔽了他的心智,於是铸下大错!
然後他看见岩壁上的画,看见画里那只狼的眼睛分别是两颗珠子,想,也许狼并没有骗他,紫魂珠确实是北原狼族的东西,只是……
为什麽不一开始就告诉自己真相?为什麽要瞒著自己,骗著自己,还要和自己……做那样的事?
那一夜,流苏帐内十指相扣,狼,你究竟抱著怎样的目的?
是报仇?是羞辱?还是仅仅想要看我出丑?
只是无论哪一种,你都该如愿了。
我用二十年清修换一身情伤,用一夜沈沦换永世不得超生。
抬头,月华顺水从窗格的缝隙里倾泻而下,窗外夜色如墨,星河影沈。他痴痴地看著那天窗,嘴角攒起一抹浅笑。
再过几个时辰,就该是六月初五了吧……
牢门上的铁链哗啦啦的一阵响,而後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张君房回过头,入眼的是一件素白长袍的下摆。
来人缓缓走了进来,而後蹲下身,入目的还是那双目光沈柔的眸子,无论是周辽两军腥风血雨的战场上,还是吟哦悱恻春意阑珊的流苏帐内,即便是他恨心捏碎他的指骨时,他也是用这种眼神紧紧地盯著他,未曾改变过。而他就是在那种能将人从骨子里化开一般的温柔里一点点沈溺、堕落乃至万劫不复。
张君房不觉心里一痛,回过头去不再看他。
而狼却没有把视线挪开,眼睛眨也不眨,似要将这些时日的空白都弥补回来一样。
那人甚是狼狈,一身血污,发髻散乱,但刚才那一瞥,眼神却依然清明如故,狼忍不住伸手过去想要替他捋开黏在脸颊上的发丝,然而手指刚触上去,对方却是受惊吓般的身体震了震,随即胳膊一挥将他的手打开。
这一下,牵动了手指上的伤,便见他撇著头狠狠咬著下唇不让自己痛哼出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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