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看起来很麻烦,最终却又在一番漫长且看似愉快的沟通里得到了解决。陆飞看到爸爸一边说话一边比手画脚,因与报案人和警察谈到了一起,还时不时会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一恍神间,甚至有一种爸爸正在谈生意的错觉。一旁的鲍瘦猴爸爸是个苍老的老实男人,他也时不时地应和几句,两个倒霉男人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出无限诚意,额上的汗都清晰可见。
终于,一切似乎平息了。
在彼此愉快地表达一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态度之后,陆飞爸爸挎着包朝陆飞走来。他一边与周围人道别一边朝陆飞肩上轻轻一推,示意陆飞起身。接着仍旧一边爽朗地说这些客套话一边带着陆飞朝门外走去。
直到两人走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空间里,他才彻底静了下来,只留下激起回音的脚步声。
陆飞跟在爸爸身后,看着他白衬衫背后汗湿了一片,衬衫袖管卡在了肘弯里,再也捋不上去,无奈地束缚住了结实的臂膀。心头原有的那一股恐惧竟在那一瞬里被莫名地心酸覆盖了。
两人上了车,车行了很久仍是静谧。
一直到家门口,爸爸才开口了,头一两个字嘶哑得难以听辨:“……去了一趟老家,联系了一所挺好的学校,你今天就去报到吧。”
“啊?”
“你自己去,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过几天再回去。”
“我……”
“回老家找你张叔叔要钥匙,屋子自己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去学校找鲁校长,学校地址也在张叔叔那里。”
“我能不能……”
“到了老家别耽搁时间,去晚了说不定鲁校长不在了,一天都不能耽搁!”爸爸说话的语气终于有了一点起伏。
“……”
“这回别再给我惹事了,再惹这种事,我也就不管你了。”
“爸……”
“你也老大不小了,你爸我……”他微微顿了顿,“……也没办法一直这样为了你到处跑。睁眼闭眼就怕你惹点什么事出来,怕你给人添麻烦,怕你受伤出事,更怕你道德品行出点什么问题。要是把你养坏了,我怎么向老家人交代?怎么向你妈交代?”
“我……”
“派出所是什么地方?拿着刀子去抢劫是什么行为!”像是被包裹在塑料薄膜里很久的一团怒气,此刻终于要从被扎破的小孔里喷发,“你要是再做出这种蠢事,就不要认我这个爸!”
陆飞哑然说不出话,这一刻的他要比刚才茫然坐在派出所角落里的他更为恐慌害怕,他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件大不了的事,也不是爸爸可以随心应付的事,这是一件大错特错的事。
“先去家里拿点你要带的重要的东西,其它不重要的你先别管,到时候我都会打包运回老家。”爸爸的怒气竟又收了回去,急着要交代一切,“我给你三十分钟时间,十一点半我送你去机场。”
“机场?”
“到了老家,李伯伯会在机场接你,别让李伯伯替你拎行李请你吃饭,你小子别再麻烦别人!”
“爸……爸……我可不可以……回一次学校?”
“不可以!”
多年以后,陆飞也没有明白当年爸爸为什么要这样着急地将自己打发走,恨不能让他在一秒之内从z市彻底消失。
也许,等到有一天陆飞自己成了一位爸爸才能体会其中的种种。
那天,陆飞匆匆收拾了一些随身物品。每一次他在房里端起什么,思考着要不要带的时候,从房门口经过的爸爸总要怒吼一声,命他快一点。最终,他只好随意物件,扛上了肩。临离开自己房间时,他将自己收藏在橱柜里那个空易拉罐瓶子顺手带上了——那是夏语墨在他家时喝完留下的饮料瓶子,他将它握在手里,贴在胸前,每迈一步就好像在跟这个把他养大的居所告别,跟没心没肺的时光告别。
他的心前所未有地感到沉重。
他难过得几乎想要哭出来,一骨碌钻到了爸爸的车子后座上,一言不发。
忽然间,他觉得整个人都冷得发颤,四肢的末梢失了知觉,只有眼里疾速掠过的树影提醒着他一切正飞逝。
爸爸将他送至机场,替他办理了一切手续后目送他进了安检。他再三嘱咐了些什么,陆飞一一听着,默默点头。
“怎么了?”爸爸见他一反常态的沉默,忍不住问。
“没什么。”
“别难过,到了老家改过自新就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爸爸经常用一些高高在上的道理教育陆飞。
“嗯!”
“好了进去吧。”
“嗯。”
终究,爸爸的怒意全消了,语气和眼神里只剩下怜爱和担忧。
陆飞一转身,鼻头酸了一片,眼睛蒙上了雾。
飞行的全程里,他都睡过去了,醒来已是熟悉的烘热的南方。
他照爸爸的吩咐,和该打招呼的人打招呼,做该做的事,走该走的路,一切打点妥当,回到家中独自一人躺倒在了床上。
他唯独没有照爸爸说的在见鲁校长之前换一身衣服。
他仍旧穿着那件印着抽象赛车图案的白体恤和那条松垮的水洗牛仔裤,原本,他是要穿着这一身他觉得最帅气的装束去见夏语墨的,原本,这一天的上午就可以见到夏语墨,不管她是穿着梦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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