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愈到深处便愈显幽暗深沉,那双眼却只如一对圆形白斑,白斑中心一点黑色,使得视线宛如尖针般森寒尖锐。
沈月檀倒抽一口气,一直寒到了心底,却仍如着魔一般盯着那双眼挪不开视线。
渐渐更是两眼眩晕,难辨方位。
再回过神时,却正在被人灌药,满口苦涩,难以下咽。
他作势要推开碗,却听见一个小孩厉声道:“月檀!喝下去,你绝不能倒!”
这嗓音依稀有几分熟悉,分明是沈雁州当年的说话声。沈月檀乍然回想起来,惊得几口咕咚咕咚将一碗药汁尽数喝了个干净。
那小孩放了碗,又取毛巾仔仔细细替他擦拭干净嘴边的药汁,还塞了颗清甜可口的樱桃蜜饯在他嘴里,这才又道:“月檀,义父义母修为天下第一,战功赫赫,天道庇佑,绝不会有事。若他们回来却见你病倒了,岂不是扫兴?”
沈月檀左右张望,陈设眼熟得很,分明是他九岁前的居处。坐在床边将他从头到尾照料得妥帖的小孩,正是当年的沈雁州。
而此情此景,正是他父母在天镛山遭遇天蛇王苏醒,力战至死的两天前。他忧心忡忡,茶饭不思,以至积患成疾,被沈雁州灌了药,百般安慰,然而强撑了两日后,仍是等来了父母的噩耗。
他愈发心乱如麻,不顾四肢无力,翻身就要往床下爬,一面颤声道:“我要去救爹和娘!”
一群侍女慌得上前阻拦,却被沈雁州斥退,这小孩踢了鞋,也翻身上床,将沈月檀拖拽回被窝里,牢牢压在自己怀中,又学着沈月檀娘亲关夫人平素里的模样,手掌贴着他后背来回揉抚,“月檀,月檀,有我在,哥哥在。”
沈月檀伏在自幼就习惯的怀抱中,嗅着沈雁州身上沾染的檀香,终于镇定了下来。他一时也分不清眼前是真是假,索性狠狠掐了自己脸颊,随即吃痛抽了口气,这才确认了眼前都是真的。
他喘了几口气平息心中混乱,才低声道:“雁州哥哥,我、我梦见爹和娘都……回不来了。”
沈雁州自然不会斥责他,抬手摸了摸沈月檀后脑,稚气未脱的脸蛋上,浮现出柔和宠溺的笑容来,“你这傻子,忧心太过,以至做了噩梦罢了。”
沈月檀被摸得舒服,猫似的蜷在兄长怀里,眼圈又再发热,内心疼痛处、冰寒处,一点点被甜而暖的热流填补完满、融化殆尽,他侧头靠在兄长胸口,伸手揽住他腰身,又低声道:“我还梦到雁州哥哥弃宗出走,做了离难宗的宗主,不要我了。非但不要我了,还一剑杀了我……”
沈雁州噗嗤笑出了声,改摸为拍,却是隔着被子轻轻拍这小东西的屁|股:“犯傻。哥哥我若想要收拾你,有的是手段,桩桩件件都能叫你痛不欲生,可比一剑杀了解恨。”
沈月檀听他调侃,只觉经年久远,仿佛隔了一生一世未曾经历过,只剩怀念喜悦,半点生不出气来。只沉沉靠在沈雁州怀中睡了,一面迷糊道:“雁州哥哥不要杀我,任你用什么手段收拾我都成,只是绝不能扔下我。”
他模模糊糊听见沈雁州应了一句好,原想着要强打精神逼沈雁州立誓,然而眼皮千钧重,到底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往后又忐忑不安等了不过一日,到第二日傍晚时,便有飞鹤送了书信来,则是沈青鹏亲手所书。虽然战况惨烈,沈、关夫妇二人都受了伤,却并未曾如沈月檀梦中那般双双战死,只道不日就能凯旋。
沈月檀心中一颗大石落地,正要跳下椅子与沈雁州庆贺,一抬头却见正对面的窗外,一双灰白色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毫无光泽,惨淡如白斑,唯独中心两点黑色宛若针尖迎面刺来。
他后背一寒,才要细看时,那双眼已然不见了踪影。
随即右手手背传来暖意,已然被沈雁州坚定握住了,兄长含笑道:“你瞧,月檀,不过是做了场噩梦罢了。”
沈月檀长长叹了口气,险些喜极而泣,只缓慢有力点头应道:“雁州哥哥说得是,不过做了场噩梦罢了。”
而后光阴荏苒,一晃就过了十一年。
这些年来虽然偶有波折,然而沈月檀双亲俱在,又有沈雁州不离左右,无论在家修炼、外出闯荡,俱都是有惊无险。唯独一身修为稳步进益,终于在十九岁时突破了四重天境界。
沈青鹏仍然安稳做他的宗主,问道宗海晏河清,上下一心,日胜一日地壮大起来。
沈月檀平平静静等到了二十岁的及冠大典,十大宗门俱都前来观礼,离难宗宗主姓凤,是个儒雅俊逸的中年人。沈月檀对那场长梦记忆犹新,十一年都不敢忘,酒宴之时,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不料又瞥见凤宗主身后躲藏着一双形如白斑的双眼。
沈月檀再度一惊,险些连酒杯都自手中脱落,他深吸口气镇定下来,又再度看去。
不料这一次那双诡谲双眼却未曾消失,也未曾盯着他直视,针尖般的黑色瞳孔注视之处,却在沈月檀右侧身后。
沈月檀不动声色往右侧转过去,就见偌大宴客厅一角,靠近半人高白瓷荷花缸的位置,突兀显出了一扇破旧木门。
然而来往仆从却好似半点不曾留意,目不斜视自门前路过。
沈月檀又跟着双亲去见过几位长辈,却难免有些心神不宁,时不时地四处张望。
那双眼已然不见踪迹,仿佛只为了提醒他木门而现形。木门破旧得纹路斑驳,门板刷过红漆,如今也脱落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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