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臻握紧了手中的鸣凤枪,将它珍而重之地交给亲兵:“我已传令下去,秘不发丧,待来日下了长安,灭了姚苌,再行国葬!”
姚嵩心中像被狠狠抽了一鞭,不祥的预感瞬间箍住了他的喉管:“你……要向我父王宣战?不,你,你还怀疑——”
任臻接过另一柄自己常用的长枪,翻身跨上赭白,一身铠甲发出不绝于耳的铿锵之声:“我不该疑?杨定单身匹马入阿房,没有内应,没有人传递消息,他能刚好利用溃军入城之际,差点一网成擒一把火烧死我们?!”他在马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继续道,“何况,你非第一次了。过去种种,我不欲再提,但你,不能再留。”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在信我了。”姚嵩双眸水亮,他轻一点头,道,“因为我以前骗过你,利用过你,便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是么?”
“走!回去告诉姚苌,他与我同盟至此破裂,让他龟缩新平,待我踏平关中,亲去找他报仇!”任臻抬手一掷,那枪呼啸而来,不偏不倚地正插定姚嵩身前地砖的缝隙之间,枪尾如簧,在他眼前不住扇动。
姚嵩苦笑了一下:“你舍命救我,却又让我走,凤皇——”
“我不是凤皇!”任臻冷冷地打断他——他是任臻,可这世上唯一会这么叫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姚嵩懵了一下,半晌后手脚冰凉的将枪拔起,平端在手,向任臻躬身一拜:“无论前事,这回,我……当真一无所知。”
任臻闭上眼:“高盖,护送姚公子出城!”他已经不敢相信他的任何话了!
何况无论生死,你都是姚苌的儿子,是他的阵营!强留不住,徒增为难。
姚嵩抬起头,望着眼前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冰凉的雨点砸在脸上,混去了眼中留下的泪水: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利用的棋子;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真心实意地为他出谋划策只求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却原来,先爱,先输。
他忽然双臂用力,那枪竟咔地一声断为两截,任臻眉间一跳,眼见姚嵩将半截枪尖纳入怀中,面上带着一丝决然的笑:“既是皇上逐姚嵩以明志,嵩唯有一辞,此去再见,便是对面为敌,若皇上不介意,这半截枪尖便留于我做个纪念,行吗?”
他都知道……姚嵩……一贯是个七窍玲珑心的剔透人。任臻觉得他的心一抽一抽地莫名地疼,他不自禁按向胸口,却握住了一块硬物——那是慕容永留给他的玉璜——他吐出一口气,拨动马头,避出一条路来。
那意思很明显了,高盖连忙扶姚嵩上马,期间任臻垂首低头,姚嵩目不斜视,二人错身,背对,直至渐行渐远,竟再无一丝眼神交会。
高盖率人送姚嵩至于北上至渭水南畔方止,他在马上对姚嵩略拱了拱手,道:“姚公子,如今你我各为其主,便不能再送了——请公子渡河,高某亦可回去复命了。”
姚嵩在天光下眺望茫茫渭水,河的那一端是他的本来的家,他吸了口气,执马鞭的手忽然一扬——那是命燕军后退的手势——姚嵩在燕营中整整两年,一直是个军师式的人物,积威犹存,如今虽被慕容冲驱逐,然尾随高盖的燕兵们还是习惯性地退后丈余。
姚嵩没有回头,依旧面对着涛涛浊浪,轻声道:“高盖,你告诉我,窦冲与父王合谋杀慕容永之事,究竟是谁的主意?”
高盖低头苦笑:“公子,末将如何得知?”
姚嵩勒了马头,转过头来,他依旧在笑,却是阴测测的:“慕容冲先前疑的很是——你敢说你从中毫无作梗?是不是大哥命你暗助叛军?!你不说,亦可。你素知我的本事,待我回了姚营,总要查个水落石出,届时便怪不得我。”
“公子!世子他——”高盖头皮一麻,欲言又止,姚嵩一点头道:“……好,我那大哥同我一般,都是无毒不丈夫!明知我在燕军中还要行此借刀杀人连环计,好!”他鬼魅般的叹笑声在晨风中传出老远。
高盖见他依旧双眼通红,神情恻然,带着点平日不能见的凄艳,心中一动,便忍不住道:“世子也是担心如今姚燕决裂,公子久留燕营,会有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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