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後,室内便只剩下殷长华和男孩的呼吸声。榻边烛焰摇动,映著男孩垂落的眼睫,在眼窝下投落两抹微颤的颤栗阴影,更让殷长华心头也发了软,忍不住坐到榻沿,伸手轻抚起男孩拂在额头的两缕柔软黑发。
掌心触摸到的肌肤,柔滑如丝缎,却略有发烫。
发烧了……殷长华怜意大盛,忽见男孩眼皮微动,慢慢张眸。
“唔嗯……”男孩眨著还有点迷茫的双眼,似乎尚未从昏厥前的惊险一幕中回过神来,但很快他就认出了殷长华,吃惊不小,挣扎著就在榻上跪起身请安:“王、王爷,啊?──”
被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具纤细白皙的赤裸身体,仅下体系了条犊鼻褌。男孩脸一红,急忙又钻回被窝里。
“呵呵呵……”见他窘迫,殷长华也不禁发笑,摇头道:“乘风也太粗心,替你脱了血衣,怎麽就不记著给你换身衣服。”
他步出厢房,唤过个就在左近巡行的侍卫:“去丹墨公子那里,拿身干净衣裳来。”
府内没有跟男孩身材相仿的僮仆,丹墨是他的伴读之一,比男孩大著几岁,衣物必不合身,但如今夜已深,命人出府采办也晚了,只能暂且将就。
他返回榻边,正安慰著神色惴惴不安的男孩,乘风端了汤药回房。趁著男孩喝药的当口,乘风向殷长华小心翼翼地地道:“那班主带了一班徒弟,都在大院外跪著呢,不知大皇子要如何处置他们?”
这杂耍班子正是他为了讨殷长华欢心找来的,眼下出了乱子,乘风的面色也不好看。
殷长华倒无心怪罪,只叫打赏便是。回头看了眼男孩,颇不舍得让这俊秀灵慧的孩子再回杂耍班子操那凶险营生,正自沈吟,男孩仿佛亦从殷长华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怜悯,放下药碗,鼓足勇气颤声道:“王爷,我不要回去。”
他周身蜷缩在被子里,在榻沿频频磕头,可笑之中令殷长华胸口微酸。“我三岁时给海盗抓了,卖给班主的,求王爷救救我。”
句屏海域辽阔,海盗由来已久,猖獗时让官府也为之头疼,掳人越货更不在话下,是以殷长华并未觉得突兀,再想到刚才惊鸿一瞥之际,望见男孩身上有不不少鞭笞留下的旧伤痕,不消说,必定都是在班子里受的鞭打。他阻住男孩叩头,温言道:“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回去挨打的。乘风──”
他扭头,吩咐道:“跟那班主说,这孩子我买下了。他要多少赎身银两,叫他自己开个数。”
“谢、谢王爷……”男孩一愣後眼泛泪光,道了声谢後就哽咽著说不下去。
“是,大皇子。”乘风忙应著去了,心底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永稷宫中和官场上男风颇盛,达官贵人家豢养几个俊俏男童的不在少数。只是大皇子素来持身严正,从不授人话柄,不料这回竟一反常态,对个出身低微的男孩青眼有加,看来是被这男孩的漂亮脸蛋迷住了。
殷长华哪知自己这亲随肚子里在嘀咕什麽,替男孩抹著泪,等先前那侍卫送来了衣裳,他见夜色已深,不再羁留,叮嘱男孩只管安心养伤,在男孩感激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男孩始终盯视著殷长华清逸的背影,直到背影被照壁挡住,他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而打量起自己此刻栖身的小厢房。
与之前富丽堂皇的厅堂当然不可同日而语,然而比起他在杂耍班子里得与其余几个少年一起挤在辆破马车内睡觉,不啻好上千百倍。更何况这位大皇子待他如此平易和蔼。
从他被海盗掳走的那天起,将近八年,他几乎每天都在班主和师傅们的辱骂责打中度日,成天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唯恐一个疏忽惹恼了班主,便得皮肉受苦。做梦也没想到,那麽尊贵俊雅的大皇子竟会为他擦眼泪。
那双好看又有力的手,摸著他面颊的时候,却出奇地温柔,真像……儿时娘亲的手,尽管他已经记不太清楚,双亲的模样了……
☆、乱臣 3
“你就是昨晚那个耍熊的?”一个冷淡又带著说不出轻蔑的年轻声音在男孩耳边陡然响起,将他吓了一大跳。
男孩才刚起身,穿起枕边那套大了不止一圈的衣裳鞋袜,摇晃著出了厢房想找清水洗漱,头脑仍晕沈沈的,还有点不适应院子里明亮得略嫌刺眼的朝阳,他仰头,微眯了眯眼,才看清说话的人是个陌生白净的少年,衣衫很华丽,腰间还垂著玉玦香囊,正执扇轻摇,透著身书卷气,不像仆役,更不像侍卫。
“你是……”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少年,然而少年脸上明明白白写满了对他的嫌恶,令他困惑不已。
少年哼了一声,半吊起微翘的眼梢,将男孩从头看到脚,最终嗤笑道:“贱民就是贱民,再上等的衣料,穿在你身上就不伦不类,简直糟蹋了本公子新做的衣裳。长华也真是的,怎麽就在乎起个贱民,还非要把你买下来。”
男孩恍然大悟,自己穿的原来是这少年的新衣服,低头看见偏长的袍子下摆已经沾上了泥屑,他极是过意不去,嗫嚅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弄脏它的,是王爷叫人拿给我穿的。”
“信王爷是你随便叫来叫去的吗?”丹墨越发皱了眉头,眼角瞥见医师正提了药罐自月洞门走近,他自恃身份,不愿被人看到他和个低贱僮仆斗气,便摇著折扇走了,临行仍不忘嘲讽:“当了王府下人,见人也不知道要行礼,没规没距的……”
男孩呆立,不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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