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说不敢太叨扰兄弟,我们正好走路走热了,想趁现在身上的热劲儿,下水打捞。东家说不吃饭不行,陪客人说不喝酒不行。二爷就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气儿,喝点儿小酒带点酒气儿,驱驱身上的寒气儿好下水。山里人用自己即兴的幽默,一连说了三个联缀的“气儿”,东家俏皮而不见外的热情,早把客人初来乍到那点矜持驱散到九霄云外。
酒席桌自然是接待客人的主阵地,客人一方,主家一方,比着喝酒、来枚、说粗话、吹大牛、出酒气、喷唾沫星子,谁也不瓤谁。
当地的米流儿酒又叫见风倒,椿儿降不住,独自退了出来,哪知才几杯下肚风一吹头就晕了。山坡上的姑娘们刚刚采完茶,蝴蝶般飞散了。茶园褪去红衣花衫的点缀,还原成一派连天接地的绿色。岛下湖水微澜,蓝天上白云轻飘。他在院中静坐片刻,忽然想着何不瞅一瞅山里人炒茶。
炒茶本来是男人的活儿,难得幺嫂一双巧手,男人在陪客,正好可以见识见识她炒茶的功夫。一袭蓝底儿白花儿裙上身,不经意间已勾勒出幺嫂那丰满如月的腰身,撩起椿儿一番美意的联想。
炭火通红,大锅滚烫。锅中鲜嫩的青雕,在她灵巧的手中翻来覆去腾起一阵阵绿浪,舒展的叶片美丽转身,摇身一变成了鸟舌般毛茸茸茶仙。她那细嫩修长的巧手,会不会烫出燎泡,烫起茧子?看她一次次不停地翻炒,椿儿的心好像也被烫疼了。
茶香扑面,幺嫂脸上飞红。满把的茶叶在她手中一遍遍向上挥洒,又徐徐落锅。椿儿就一遍遍看那天女散花,脑袋和身子仿佛也被一次再次抛向云霄。
女人是那样的灵动而优雅,每当她的身姿俯仰一次,蕴藏在那单薄衣衫里的青春气息,就被凸显一次,那是多么撩人的一幅炒茶图啊!
椿儿央求让我试一把吧?
他伸手往锅上一抓了一把,刺溜一声五个指肚烫得立刻要起燎泡,他的那几分醉意一下子就被烫跑了。
幺嫂把锅中炒好的茶三下两下扫到笸箩里,马上进到屋里面,很快又从屋里面红着脸走出来,把半酒盅儿奶水交到椿儿手里。
椿儿把奶水蘸到指肚上,感觉好极了。他很吃惊,女人的孩子都断奶了,从身上挤出奶水来真是难为她。
客人全都醉了,东家也大醉。东家说都喝醉了,水库里的柴火你们还能捞啊?二爷一惊,连忙说没事,没事,你不是说趁着酒气儿才好捞嘛!他有点后悔不该让大家喝得没谱。
东家说那**的柴火你管烧啊?二爷说湿柴怕猛火,管烧。东家说我喝醉了,你们想捞我也领不到地方呀?
大伙儿一听这话,酒也吓个半醒,心想东家该不会酒后变卦,树棒不想让捞了吧。
二爷说:你不领,我们肯定找不到地方,那咋办哪?
东家又说:好办好办,该咋办咋办!
二爷闻听这话有点儿像公家人打官腔的味道,心想事情八成是不好办了,就问东家:光说好办,咋好办呢?
东家说:我柴火垛里有的是劈柴,你们先挑回去。
——啊!
大伙儿虚惊了一场,听到这里,蹦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二爷有些不忍,就说大侄子,这不中!劈柴挑走了你们自己不吃不喝不烧锅做饭呀?东家看二爷推辞就生气了:笑话,你当龙宫里还能缺了宝哇,守着大山还愁没柴烧哇?真要缺了,回头天暖和了我们自己下水捞也不迟。酒喝到这步田地,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二爷也不再客气了,大家千恩万谢过后该起身告辞了。
姑嫂俩不知何时已经把一担担劈柴全都上了冲担。东家真的醉了,挑起二爷的柴担送出大门时踉踉跄跄的如同正月十五里划旱船。小姑儿礼貌地跟出门外送客,目光却羞涩地盯在自己的脚尖儿上。大黄狗在她身边耷下耳朵,默望着客人们走远。
幺嫂儿执意把客人送出村庄,下坡时她担心客人没走惯山路失脚滑倒,就把手一次一次地递给每一个客人,让客人牢牢地拽着。
椿儿感觉到那是一只多么柔软的手啊!一边走着一边还在感受着她那手上的余温,待他再回望时,女人已融进一片淡淡的青烟里。
返程的货船停岸时日头已经快要落山,大家挑着柴火打着吆嗬,吆嗬嗬——吆嗬嗬地下了山。
秋天收谷的季节,没有进过大别山的人,绝不可能体会豫南老乡扯起嗓子打吆嗬那种快意。那是一种歇斯底里的狂喜抑或暴怒,一种刻骨铭心的宣泄,一种天崩地裂的爆发。难怪那声“吆嗬嗬——”,后来就成了一位著名歌唱家炫嗓亮相的保留曲目。其实它在当地也有一个土得掉渣但很形象的名字,叫“挣颈红”。
不识季节的阵阵吆嗬声,连当地人也搞糊涂了,伸头看时却是水库坝埂上黑乎乎一彪挑柴的人。
七天运柴,七天开炉。半个月工夫桃花湾超额完成了炼铁指标。上级验收时,桃花湾炼出来的铁比所有地方成色都高,就连县里的焦炭炉也比不上,这才知他们烧的是上好的干柴。验收的领导当场为桃花湾总结了两条先进经验,一是态度端正质量最佳,二是后来居上进度超额,要向县委郑重报喜。
二爷就安排表爷代劳写了大红喜报。
---题外话---foundexception:未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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