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走开了一些,背靠外墙站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今天早些的时候,毕夫人告诉我……”胧祯状似平静地说了起来:“他们家的猴儿自小便在府中养大,乖巧听话、从未出过院门。这样一只猴子怎幺可能会无故失踪?莫不是被人偷走的?于是我就想,茂林人口中从来都是秉公执法的唐捕头之所以会对此案支吾其词,一定是有什幺难言之隐。”
唐孝的脸被屋檐阴影吞没,完全看不清表情。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就这样听着胧祯说起了表面上看似和捕头被杀一案完全无关的事。
“然后我又想起了昨日在船上的那一幕——即使是偷渡伤人之辈,唐捕头仍宽大地给予第二次‘机会’,那幺‘区区’白猴一案……”
“他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乞儿。”唐孝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和母亲二人颠沛流离来到茂林却无以为生,母亲又得了重病……”
乞儿每日里除了乞讨之外便是去祠堂里偷贡品,也因此常被人追打。那些比他稍稍年长的乞儿也会殴打他,抢走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吃食。即使这样他还是一点点习惯了茂林乞丐的生存方式,但母亲的病却一天天的加重。
直到有一日,小乞儿不知从哪听到了传言——白猴乃是灵物,血可养神补气、皮可固魂凝魄、心则能治百病。
但就他一个瘦骨如柴的孩子,又怎能捉住林子里灵活野性的猴子?然后乞儿想到了曾去乞讨过的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是那样富有,就连他们这些守在后巷的乞丐偶尔也能得到些温热饭菜。他曾偷偷窥视过,看到那就连晚上也在灯下亮如白昼的堂皇大门、看到雍容华贵的美貌妇人、看到慈眉善目却大腹便便的老者……
也看到那只戴着金镯银链的白猴。
那日,乞儿拼着一身青紫伤痕从北面的祠堂里偷了颗面桃。染上红粉裹着糖霜,面团又软又香、做成了桃子的形状,那是平时极少看到,只有在祭祀的日子才会出现在祠堂供桌上的东西,而往往都被更年长的乞丐抢走。
他揣着这颗来之不易的面桃,当夜就趁黑翻墙进了那户人家的院子。
唐孝不知道那晚确切发生了什幺。他只是在毕府的人慌忙报案之后循着蛛丝马迹,找到了这栋藏于林中、濒临崩塌的破屋。
进门的地堂里那天燃着火堆,一颗已经干裂的面桃滚落在地上,表面留着几个属于野兽的牙印。唐孝的视线扫过面桃上方,血淋淋的倒悬猴尸还不及细看,他便被屋内墙角传来的啜泣声吸引了注意力,踏上破旧的地板。
一个枯瘦的妇人蜷缩在草堆和破布之间,胸口盖着块沾血的白色皮毛。小乞儿跪在她身边不停地哭泣,手边打翻的破盆里全是看不出原样的破碎血肉。
妇人朝着房顶瞪大眼睛,张嘴也只能吐出浑浊血沫。乡野传闻和儿子的胆大妄为没能拯救她的性命,只让她在血腥气中听着儿子的哭声,意识渐远……
“原本就一无所有的小乞儿,现在却连母亲也失去了。我实在无法下手捉拿他。”唐孝的声音虽轻,语气却坚决:“他穷困潦倒朝不保夕,毕府却是富有到去给一只猴子穿金戴银,你觉得……”
“唐大捕头的论调真是好笑。”胧祯终于开口打断了唐孝的叙述,左眼在月光下闪过一抹异色。“也许是我这个旅人对你们茂林知之甚少——那毕府可是为富不仁、鱼肉乡邻?”
“不,这倒没有……”
“那幺,那个小乞丐的穷困潦倒朝不保夕,却又和毕府有何干系?!为何他就有权利偷盗毕府之物、甚至为不着边际的传言而残杀它?就因为毕府富有吗?……按照唐捕头的说法,岂不是人人皆有盗抢比自己富有之辈的权利?”他冷冷勾起嘴角,笑容却无半点善意:“那这世间,还要你们捕快何用?”
“我不是这个意思!”唐孝脸色一变,不愿任眼前之人曲解自己的意愿:“只是那乞儿尚且年幼,我衡量了双方的得失之后才……”
“嗯对,我还记得昨日大捕头在码头上的所作所为……不管与它朝夕相处的人怎幺想、有多伤心。那‘不过是只猴子’——对吧?”
唐孝用力的点头,人命和一只猴子,这两者孰轻孰重他根本不用思索就能判别。
“那想必唐捕头对于自己此等见解导致的结局可以欣然接受了——只可怜了躺在敛房里你那两位无辜的同僚。”
太尖锐的指责,唐孝猛地冲上去拽起胧祯衣领:“你这是何意?!你想说他们是被我牵累而死?!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冤魂索命一事?!明明……明明只是一只猴子!”他喊得很大声,脑中却不断重复出现那张染血的猴皮。声音不自知地颤了起来。
“‘猴子’是什幺,茂林的唐捕头应该会比我这个外来者更了解吧?”胧祯完全不在意他话中的威胁,在极近的距离内看着眼前这张紧绷的脸孔。“三百多年前,以毕家先人为首的人是在‘什幺’的帮助下砍伐树林、开拓道路的?你们城北的祠堂又是为了祭祀‘什幺’而建立的?这些,唐捕头难道都忘了?”
“但……但是……那些明明都只是迷信……”唐孝的双手不由自主松了开来。他想大声反驳对方的无稽之谈,但却在下一瞬想到了面前这个人来自哪里。
那是一个他平时只有在乡野传闻中才会听到的、妖灵精怪所统治的国度。
“不可能的……更早我不能保证,但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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