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龙舟出发,聚集在一起的书院众人都呐喊起来,岸上众人也纷纷踮脚探脑袋。只是竞舟的地方离湖岸稍远,除了水花翻涌看不大清比赛的情况。
这时,每一片观赛区域中都有一个人踩在高架子上,拿出一个形似喇叭的简易扩音筒,开始讲起湖中的赛况来。
这自然也是马文才捣鼓的,湖中有人将比赛的情况通过提前设定好的旗语告诉岸上的“解说员”,再由他们告诉看比赛的众人。他特地请人找出县里最爱说、也最能说故事的人,即便再平淡简单的旗语,到了他们嘴里,也显得精彩纷呈,将众人的心都提得高高的。
只听他们说,乘黑色龙舟的金风镖局一马当先,优势明显。他们的桡手都是些身强体壮的跑镖人,在这不大太平的世道里,各个都是刀尖上滚过来的硬汉。他们统一身着黑色无袖服装,露出硬邦邦的肌肉和纹身。此时集体一发力,身上便涌出极强横的气势,仿佛任何拦在他们眼前的人或物,都会被撕成碎片。
若仅仅站在岸上远看,还很难感受到金风的龙舟所带来的压迫感,湖中位于他们两侧的龙舟上的感受则明显得多,如同身边是一只出了栏的猛兽,下一刻就会扑过来。那些桡手都不禁内心一颤,手上的节奏和力气都有些跟不上。开局不利,立刻便落后了。
尼山书院的龙舟在岸上看也极为引人注目,舟身赤红描有金边,外层都涂有特殊的涂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更醒目的是,他们出发似乎都比别人慢一些,桡手们划桨的动作不快,显得懒洋洋没什么力气。湖水被木桨有节奏的划动激起团团水花,远远看上去,有如一只赤龙从沉睡中醒来,自水中跃然而出,惬意游动。这舟是第一次出现,不少人都在议论是哪支舟队。
书院里的学生们脸上都带着骄傲,大声道:“那艘赤色龙舟是尼山书院的!”
有些眼睛尖的,细细一瞅,那龙舟尾部立着的旗帜上果真写着“尼山”二字。
“竟是尼山书院的?可惜了这艘好龙舟咯。”有人撇撇嘴。这龙舟赛在钱唐县已办了数十年,尼山书院只不过参加过三四次,从来没有什么成就。而且书院中有些人自矜是读书人,对许多人都不甚客气,输了又受不住,难免有失风度,不少人都看不上。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脾气暴的学生已经开始瞪眼了,旁边忽然挤过来两个同窗,将他一拉,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人听了,闭上嘴,憋着气不再吭声,转过头只专心听比赛进展。
这两个学生也是马文才事先安排的。他挑了些性格成熟的学生,主要是维持书院中人的秩序,不叫众人在县里那些人面前落了书院的名声。如今看来,倒是有些成效,那些瞧他们不痛快的人一拳打在棉花上,恹恹地不再挑事儿。
再瞧湖中,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龙舟间的距离也开始慢慢拉开。
除了金风镖局的黑色龙舟仍旧遥遥领先,剩下的龙舟里,不少最初冲得极快的此时逐渐慢了下来。书院的人如今看见这一幕,都想起马文才当初选拔桡手时的场景。那些一开始就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尽的,接下来自然会后继无力。况且龙舟在水中起步时最为费力,桡手划桨的节奏和动作都应与中程、冲刺有所不同,需要将木桨更深入水中,并拉长划动的动作。这样才能既省力又快速地起动。
比起其他龙舟一开始便凭着那一股劲头拼命划桨,书院中桡手的姿态有些特别,没有划动几次,龙舟便稳稳前行。
背靠龙首的鼓手冷静观察着龙舟前进的速度,鼓声一变,龙尾的锣手也随之改变敲锣的节奏。桡手们的动作立刻从起动时的深水长拉改为普通的浅水平拉。鼓声响时桨入水,锣声响时桨出水,动作整齐,带动龙舟缓慢加速。
每个桡手都专注在划桨的动作上,从手臂到上身再到双腿,以全身的力量带动木桨。随着节奏稳定,他们的一呼一吸也与动作相合,紧张、激动地情绪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他们的心绪全然集中,所有人匀称协调的动作形成了一种气势。与金风镖局的狠厉不同,反而更显稳重坚定,无畏无惧。
与他们相反,在他们左侧的一艘龙舟自一出发便随着动作喊起号子。乍一看去,书院的龙舟上只听见鼓声锣声水声规律循环,比不上左边那艘有精神,然而细细观察就会发现,书院的龙舟是厚积薄发、气力内敛,反倒是左侧的那队松散、没甚底气。
前面小半赛程里,书院的龙舟的排序一直位于所有龙舟的中游,既不像金风镖局那样冲进最前,也没有显露出落后的趋势。如此表现,已叫不少围观者感叹叫好了。岸上,书院里的人都不服气,虽然不和他们争执,却都暗自憋了口气给舟队加油。尤其是那些曾参与训练的替补成员,他们最了解舟队为了这次龙舟赛付出了什么,绝不甘心就此为止。
随着龙舟继续前行,赛程过半,所有桡手们都进入到最艰难的时间。
出发时的兴奋劲至此已经消失,疲惫感席卷而来,划桨的节奏越发显得无聊。若是没有经过长期联系的舟队行进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鼓手难以保持节奏,桡手的动作也会渐渐乱起来。连在岸上的人都能瞧出来,不少舟队忽然就开始落后,龙舟行进的路线也有些不稳。
冲在最前头的金风镖局凭着过人的心志,倒是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但速度还是渐渐有些慢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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