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分开住,一左一右中间隔着一个小厅,不大的房子,和菊儿胡同那间相比还要小,这边说个梦话那边估计都能听见。偶尔廖秋离被梦魇着了,萧煜会从东边的房间过来,在躺椅上凑合一夜。近两天他睡的安稳多了,还没听见他在梦里叫唤过。心伤总算是慢慢痊愈了?
记得刚把他带到江南那会儿,不,更早一些,还在从西域到江南的路上,他就知道他的伤势不轻,起码比他想的要重得多。而且睡着了比醒着时伤痛要烈,醒着时他可以不说不想,睡着了就管不了这许多了,什么样的惨事都会在梦里出现,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惨叫、冷汗还有一张无人色的脸,两年多来重复了多少次?更别提从梦里醒来之后,又见到梦魇里死得特别生动的那个人活生生好端端的站在面前,抱着他、贴着他的脸对他说“都是梦,你被梦魇着了”,这种境况该有多可怖。
幸好都熬过来了。
萧煜在屋外守了半个时辰,见里边没有大动静就回了东屋。天下太平之后,他这个将军王闲了许多,朝堂上的事交给了张苍水,战场上的善后推给了陆弘景,浮生之闲就是如此,寻一处清净地方,陪一个思慕多年的人,煮煮饭、做做菜,一同看云起日落。
这样的日子,就连皇帝也要眼热的。这不,来了密旨,要他十天后回帝京,说是有要事相商。他见了旨意一蹙眉——不是说好了他诈死做个局,骗过周围一伙虎视眈眈的人马,明里如何暗里如何,朝堂如何配合,边地如何使劲,最终的结局就是谋个天下太平,太平之后,他“死”也“死”过了,今后没了将军王,只有一个叫萧煜的平头百姓,带着他恋慕了十来年的人,到江南一片桃林里白首不相离去。本该如此,皇帝金口玉言,当时也答应的好好的,现下怎么又有旨意,又要他进京商量劳什子的“要事”!才懒得动弹呢,爱谁谁!他反正是乏了,哄心上人都哄不赢,哪来的心思去上千里外的帝京听一篇篇淡话!
萧煜把密旨烧了,挪到榻上卧着,这条榻是荔枝木做的,精巧,和见惯了的榻不同,旁的榻底下实心的,这条不同,掏空了,肚子里还可以装东西。萧将军物尽其用,填了一条塌的“春宫册子”,看看时机刚好,他就从里边摸出一两本来看。钻研琢磨,下的功夫一点不比在沙场上的少,真是“文武双修”……
这东西看多了没好事儿,他一看就爱多想,想着想着就想歪,想得身上动了火,目下这种状况,也只能靠自己打手铳解决,惨了点儿。然而他又不愿放掉任何钻研琢磨、观摩学习的时机,活该等那位睡熟了以后偷偷摸摸看这个!
自从廖秋离睡安稳了之后,萧将军翻这些东西翻得越发频繁,前两天只敢夜里翻,今天就敢白日翻了。翻了一会儿,硬了,掩上门,自己动手放了一回,正是骨软筋麻眼迷离的时候,懒得把册子收回榻子底下去,就这么这儿一本那儿一本地扔着,自己梦里寻满意去了。
你睡我也睡,先睡的那个一般也先醒来。西屋的窗户敞着,落日西沉,一线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到了廖秋离的眼皮上,红彤彤一片,有点烘,他就醒了。人醒了,酒还没醒,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见屋里没人,就从床上下来,绕过前院,上隔着一间厅堂的另一间房去,萧煜住那儿。
东边屋子的门是掩着的,但没锁,一推就开了,他直走进去,看见床上也空着,榻上倒躺着个人,榻边、地上、桌上散放着好几本书,都是皮子冲上里子朝下,瞧不出内容,也没细瞧,看不出究竟。再说了,他的心思也不在这个上头。
“我梦见你回来了。”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还是对一个睡着的人说的,把握也真大,像是料定这位听了就要醒,或者压根就是在装睡。
萧煜睡也是睡,醒也算醒,他多年的丘八成了精,极细微的响动他都能从睡到醒,不需要任何醒盹的时间。所以说他就是在装睡。他觉着有些话——特别是心窝子里的话,对着睡着的人容易脱口,说白了,他就想听听他的话里有没有“想”啊、“念”啊、“盼”啊之类的,自己特别爱听的话。然而没有,他没说这个,他说他梦见他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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