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呢,我呢?我的世界是一片死寂,只有当日他端着“三六”轻轻弹动的那个单调到寂寞的声调不断地回荡——当得郎当噔,噔,当得郎当噔……直如春冰乍破,人间三月……
我看见我牵着他的手跑在上海的街上;我看见我们面对面地坐在茶馆里品茶;我看见我们在黄浦江里紧紧相拥;我看见我们在蓝衣社门口他嘴角弯弯地叫我:赐官;我看见我们在八楼的洗手间里我用挨耳光交换吻他的权利;我看见我们在电梯里十指交握……还有后来的各种各样的画面飞快地从我的脑海里掠过,我渐渐分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什么样的事情,最后所有的画面却突兀地归结到那个雨夜,我伸手捕捉落在车窗上的街灯的投影,如飞蛾扑火,绝望,死亡,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我眼睁睁看着自己拉着他沉沦,我固执地以为我们会有幸福的一天,结果,他说:“天命!”
早知道这样,我惨笑着,宁愿一切回到那个他跟白黛林双双踩着他们的“幸福”的月光回家的晚上,宁愿我就死在那一天,或许还能让他在以后的岁月,偶尔想一想我!
总好过现在,他紧紧抱着黛林的尸体,他的世界拒绝我的进入,他的生死都与我划下不可逾越的鸿沟,他说——我们走不到一起,因为,天命!
痛无可痛,我仰天长笑!
这算,什么,他妈的,天命!
摸索着地上被我砍杀至卷刃的军刀,我问他:“是不是,天命?”
他不答我。
我举起刀,再问:“是不是,天命?”
他还是不答我。
我惨然一笑,“好,我把命还给你!”
举刀往自己的心脏处狠狠插下……
但是“砰”一声枪响,我再握不住手上的刀,那是陆彦明带着他的手下过来了。
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我终于到了自己的底限,我完全地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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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们儿怎么把自己撂到这田地啊?五处枪伤,还有一处距离要害不到三寸距离,你就差那么一点,嘿!就差那么一丁点儿,你就嗝屁着凉啦!也亏得有人把你们扔在我们教堂门口,晚一点就什么都完了。好福气啊,还能活着睁开眼,来,给兄弟我瞅瞅,你到底用什么材料做的,哈……”
我连阻止约瑟神父连篇废话的力气也没有,眼睛直直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忘记时间,忘记空间,我就可以忘记我用这双手自己摧毁了自己最想保护的人。
“哎哟嘿,不待见我?瞅都不瞅我一眼,好歹兄弟我也救了你一条小命不是?你知不知道现在药多贵啊?你知不知道为了救你,我花了多少心思啊,哟!拿眼睛白我,嘿!你还拿眼睛白我!真是没天理了啊……”
“闭嘴!”我忍无可忍,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吓人,“让我安静点!”
“下地狱就安静了!”约瑟神父叹口气,取出一管针筒,“别告诉撒旦是我鼓吹你下去的哦,我可是上帝的忠实子民。”
“不要给我打镇定剂!”我嘶哑地说,“我不想睡过去!”
因为一睡过去,我就不得不被眼前的鲜血淹没,我怕死那种绝望无力的感觉,我怕死一再重复看见自己射杀白黛林的镜头。
但其实,我最怕的,还是又一次看见东卿闭上眼睛,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从此不闻不问,恶狠狠地把我抛在距离他最远的地方。
“切!”约瑟神父比比中指,“还给我拿乔!那么好的药,你捉摸着我想给你用啊?诶,我说你一个病人,怎么那么多麻烦?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可配合得多了。”
“他!”我谙哑地问,“没事吧?”
“早没事儿了!前两天活蹦乱跳地把他老婆埋在后头墓园里后就走了,啊……”约瑟神父放下针筒,突然意识到他自己的形容似乎有点问题,尴尬地挠了挠头,“反正就是没事儿了,哈!”
是吧,没事了,走了,离开了……
结束了!
一下子,无法抑制地,泪流满面!
“我说吧,开始痛了不是,给你打镇静剂还不要。”约瑟神父重新去摸针筒。
“我宁可痛,”我惨笑着制止了他,“别浪费药了,给需要的人用吧。”
约瑟神父歪着头看看我,“真没见过比你更倔的病号……好!我留着这药,你就痛得哭吧。啊,对了,你朋友走的时候,让我转交给你一件东西。”他伸手到白大褂的口袋里掏了半天,“找着了,给!”
那是,挂上了两颗子弹头的项链,我接过,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上面果然空了,“他,让你转交给我,这个?”
“是啊,对了,还让我说什么——这是你欠他的,好好活着,等着还给他。”约瑟神父看看我,“多怪的事儿?巴巴地给你两颗子弹却说你欠他,不给不就不欠了吗……”
“神父!”
“啊,什么?”
“我很痛,请你出去吧,我不想我哭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
“……”约瑟神父叹口气,收拾了医疗用具走出去,临出门的时候却突然转回头来,“好好活着,”他说,“活着才能还债!”
是,活着才能还债,活着才能把欠你的两颗子弹都还给你!
我看着雪白的天花板,终于,开始肆无忌惮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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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9日,日本驻上海海军陆战队士兵驱车闯入虹桥军用机场挑衅,被中国士兵击毙。驻沪日军以此为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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