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苑寝屋里, 薛少安依靠在辛婉的怀里,艰难睁着疲惫的眼,他想把心爱的夫人看的更清楚些,他甚至努力不让自己多眨眼, 只想这样看到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
“灿儿他们就要回来了。”辛婉擦拭着薛少安额上的虚汗, “应该就是今天。”
“我是快死了么?”薛少安挤出话,才说出一句就面色青紫, “连灿儿都赶回来了?”
辛婉摇头,抵住夫君湿润的额, “灿儿得了鹰都, 是凯旋, 他记着你对他的恩情。”
“这么快…”薛少安指节动了动,“不足一年, 就取大周代之…我还以为,他是必败一战, 会连累婉儿…”
薛少安潸然一笑,“九华坡我放走关悬镜,差点误了他们的大事…灿儿如今得志, 又会不会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辛婉愣了愣, “关悬镜的事, 从没有人怪过侯爷,何况如今并没有酿成大错,灿儿怎么会兴师问罪?”辛婉试了试薛少安的额头,只当他是病得糊涂说起了胡话。
薛少安身子僵僵, 唇角挤出一抹神秘的表情,他似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辛婉低喃,他高高凸起的喉结艰难滚动着,“谁又能想到…姜人真能成事…谁又能想到呢?我一生怯懦,只想保湘南偏安,只想婉儿跟着我一生无忧…不敢涉足分毫危险…就怕稍有不慎…将婉儿的安乐毁于一旦…”
辛婉伏近夫君,摇头露出微笑,“侯爷,你谈何怯懦?能答应我收留灿儿…还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你义薄云天,让我感恩至今,灿儿也绝不会忘记,他答应过你,会十倍百倍还予紫金府,薛家必将代代安乐,你我也有脸去见薛家的祖先。”
——“他不会原谅我的…”薛少安喃喃低叹,无神的眼珠子瞥向一边,“婉儿,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
辛婉才想追问什么,屋门从外头轻轻推开,薛莹迈进屋里,“娘,灿儿他们回来了。”
辛婉吁出一口气,松开握着薛少安的手,起身迎去,见薛灿和栎容携手并肩,栎容孕相带喜,薛灿意气风发,辛婉上下端详了阵,拉着栎容看了又看,眸里满是欣慰。
“爹睡着么?”薛灿看了眼床褥上拢紧锦被的薛少安。
“侯爷。”辛婉唤了声,“灿儿和阿容回来了。”
见薛少安动也不动像没有听见,辛婉走近轻轻推了推,低声又道:“阿容有孕在身还跟着灿儿颠簸回来,还不是牢记你的恩情?侯爷?”
蜷缩着薛少安周身忽然瑟瑟抖动,听辛婉几句,连呼吸也急促起来,攥着被角的指节不住哆嗦,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爹?”薛灿焦急走去,关切道,“爹?”
薛少安听见薛灿有力的步子,骤的缩到床角,嘶哑喊出声,“出去,出去!婉儿,我只要婉儿…”
辛婉想扶夫君,薛少安剧咳一声喷出一口血痰,惊得辛婉脸色大变,颜嬷急急去召大夫,辛婉拾起枕边的冰片汗巾,捂住了薛少安的口鼻。
辛婉酸楚回头,“灿儿,你和阿容先出去,让你爹缓些再来看他。”
薛灿还想去探视,栎容拉住他的衣襟对他摇了摇头,薛灿会意止步,顺从退出寝屋,面上带着不解之色。
——“爹好像怕见到我?”雍苑里,薛灿攥着腰间鹰坠低声疑问,“难道他怕我记着放走关悬镜的事?他以为我们没有胜算的…”
“不该啊。”栎容咬唇,“关悬镜也没成大患,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提到那件事。你得胜回湘南,侯爷心里大石落地,该高兴才对…怎么会不敢见你?”
“侯爷胆小。”杨牧插嘴,竖起小拇指尖晃悠着,“他胆子才这么点儿大,一定是怕这事成了小殿下心里的刺,可是…”杨牧收回指尖,“他都病成这样,谁也不会和一个要死的人计较,哎呀,他心眼儿太多,我也猜不透。”
见颜嬷从寝屋出来,眼角还有些发红,薛灿疾步上前,“大夫怎么说?”
颜嬷拭泪,“侯爷没有多少日子了,大约…就是这两天。”
院里几人面色哀下,杨牧也不敢多嘴,抱剑缩回墙角。
颜嬷按了按眼睛,对薛灿屈膝道:“夫人吩咐,该着手准备侯爷的身后事了…奴婢先去张罗了…”
——“薛少安真的要死了!?”
黑影掠过紫金府叠叠的屋檐,顿足在雍苑飞扬的檐角,犹如傲立的青松,俯视着院中一众,庄子涂一身印暗纹的黑色锦衣,腰束从不离身的青玉箫,缎带扎起发髻,随着入夜的清风徐徐扬起,他的眼睛黑的发亮,溢出一种苦等多年终于等到的兴奋。
“薛少安真的快要死了!?”庄子涂仰头大笑,笑声回荡在幽深的紫金府里,贯入每个人的耳中,“他终于,要死了!”
颜嬷惊惧抬头,她认得这个人,这人跟着辛婉的马车到了湘南翠竹林外,他留给一块墨玉坠子,上面用金丝盘绕成一个“雍”字。
他说,等薛少安一命呜呼,他就会来找辛婉。
在侯爷濒临死亡的时候,这个人果然如鬼魅般出现在紫金府,来见辛婉。
“是你…”颜嬷惊叫,“夫人…夫人…那人来了…他,来了!”
庄子涂笑看颜嬷跌跌撞撞的步伐,纵身跃下屋檐,他大口大口深吸着府里带着死亡味道的气息,犹如呼吸到最清新的晨间香气,让人心旷神怡。
“二十多年…”庄子涂拂袖深望雍苑里,“他居然能活到今天。他拼着一口气不死,就是不想被我带走辛婉吧,但他终是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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