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吼完,把身子深深的埋进坐榻,闭着眼睛聆听殿内动静,鸦雀无声,只有涉间的粗重喘息清晰可闻。
君臣佐使一起等着,等到呼吸声逐渐平稳,嬴政重新睁开眼睛,仍是无悲无喜的模样:“说吧,朕的大军哪儿去了,王离轻敌,九原精骑呢?”
涉间不敢抬头,也不敢起身,缠声回道:“回陛下,我军…败了……”
“涉将军慎言!陛下龙体欠安受不得激!”
嬴政没再发飙,只是给了涉间一个鼓励的眼神,静静等他说下去。
“臣……罪将死罪!此番大战,我等中了反贼之计,两千精骑尽数覆没,少将军身陷囫囵,就连罪将……也是被俘之后由贼再度放出来的……”
“嗡——”的一声,整个朝堂重新活过来,这下可我热闹了。
什么?九原精骑打得匈奴人抱头鼠窜,蒙恬将军文武双全,麾下部曲更是劲旅一支,他们也会失败?
败就败了吧,还来个全军覆没,多少年没有这种事了?一军主将也能被俘,他当时怎么不自裁呢?是不是蒙恬的儿子啊?有没有点骨气啊?
我看没有,眼前这个家伙不也是被俘又放回来的嘛,他们蒙家啊,早就不行了,北边那支大军也不行了!
真的假的?这么说有根据吗?
要什么根据啊,这场战败还不能说明一切吗?大秦强军什么时候轮到一伙反贼隔三差五击败了?还这么轻而易举的,一个都没跑?
也对哈,陛下一向优待军爵之士,想不到天下刚刚安定数年,他们就骑不得马、打不成仗了……
你傻啊,有钱了谁还卖命?不得喝点小酒找点歌姬啊?蒙恬?蒙恬怎么啦!也是个沉迷酒色的家伙,我听说啊,前段时间北地出了个孟姜女,没事就哭哭啼啼的,把城墙都哭垮了!
还有这种事?为什么啊?
还能为什么,肯定是蒙恬对人家做了什么呗,他们九原军监筑的城墙一触即塌,可见多么不用心了,徒费国帑啊!人垮了,墙垮了,大军也垮了!
嗯…有道理。
就你一个人知道,出去可别乱说啊!
……
听着这些风言风语,涉间只觉胸膛里有一把烈火,他很少到咸阳,进入王宫更是头一回,从不知人心可以脏到这种地步。
道听途说就将一位边防大将抹黑成这样子,天理何在!
李斯听得津津有味。他甚至制止了想要维护肃静的御史大夫,垂下头,掩饰自己欣喜的目光之余,等待皇帝发话——陛下不是很有火气嘛!这下好看了!
可惜李丞相一番“苦心”,皇帝一句都没听进去,自从“全军尽没”四个字冒出来,嬴政不得不重视这伙反贼。
一次可能是偶然,那么两次呢?还不能说明贼军战力强劲?上一回王离吃了轻敌之苦,这一回呢?有了墨家相助的九原骑还不能克敌制胜?
楚人,楚地,楚军,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但使王翦将军还在该有多好……
回过神来,嬴政对着朝堂扫视一圈,那些口干舌燥的家伙仍在喋喋不休,让他忽然变得意兴阑珊。
“除了会稽战事,众卿还有什么政事禀奏?”
这么大事儿还不是事儿啊?亏了上朝之前大伙担心皇帝经受不起打击呢,敢情他的心思全在长生不老上面,不看重这个了是吧?
群臣肚子里嘀咕,身为百官之首的李斯又出列了:“陛下,臣以为……”
“那就退朝吧,涉将军,你随朕来。”
“……”
“……”
什么人能进内宫?宫人!什么男人能见到内宫的模样?宫禁卫士!
一句话的事儿,这个例子破了,可是没人敢去提醒,因为皇帝已经发过一次火了,都说伤病之人喜怒无常,更何况这是一位本就无比酷烈的君王?还是别触这个霉头了!
这其中,最难受的便是李斯了,生生打断话语不要紧,从几次三番的小小细节之中,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皇帝不知道丞相和罪将哪个更亲近?怎么可能!那么作出此举是什么意思呢?
李斯跪坐在原地没动,还没想完,刚才熙熙攘攘的朝堂顷刻间空无一人,摇了摇头,他准备起身回府继续琢磨去。
“李丞相留步。”
转过头,是一位从没见过的宫人,他疑惑道:“可是陛下传召李斯,有什么话要说?”
宫人左右看了看,俯在李斯耳边低语几句,说完之后,那人行了个礼,开口道:“丞相务必当心,但愿是我等多虑了。”
李斯点头:“跟中车令说一声,他这个情老夫承下了!”
宫人再度左顾右盼一番,匆匆而去。
难怪!还以为陛下发火乃是战败所致,原来如此啊!看来要低调一些了,不过……区区车驾真的不如一场大败重要吗?
……
……
皇帝单独面见涉间,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道两人走出章台宫的时候面目舒缓,不像发过火的样子……
嗯?这个解读起来可就复杂了啊,自从经历了荆轲行刺,陛下什么时候独自与人见面了?还是在旧伤未愈的情况下?
一个败军之将源何得此信任?因为他也受了伤?别逗了,天下受伤之人多了去了,这不算信任的理由啊,当做放松警惕的理由都有些勉强!
好吧,抛开这个不谈,为什么皇帝不发火,不依律治军该贬的贬该杀的杀?跟他们这番交谈有关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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