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僵在那。
这时,一条黑影从弟弟身边闪过,只见那人一个飞扑,抓住陆栩的膀子猛摇:“尔康,尔康,你怎么了?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紫薇啊,是和你在幽幽谷山无陵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紫薇啊!!!”
“我靠,紫薇是你这样子,尔康早就和永琪私奔了,”弟弟赶紧冲过去把阿蛮给扯下来,稳住摇晃不定的吊瓶,“郝文静!你快给老子起开,陆羽要被你压死了!!!!”
“靠,不许叫我大名!”阿蛮炸毛。
“靠,名字取来还不准人喊了啊,有本事你别叫郝文静啊!”弟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很快阿蛮败下阵来,狠狠剜了弟弟一眼,嘟嘟囔囔地别过头:“切,双眼皮了不起啊,一男的眼睛长那么大干什么,还让不让女人活了......”
大概是眼睛适应了,陆栩躺在床上看他们两个耍宝,眼带笑意。
等弟弟气鼓鼓地一回头,就看到陆栩缓慢的、没什么力气地抬起手,轻轻勾住了他衣角:“跑这么快,可算抓到你了呢。”
忍痛的眉头就此舒展,微微笑起来。
“白痴啊你!”弟弟嘴里骂他,却生生憋红了眼眶。
此后弟弟的生活就从吃饭——上学——吃饭——打球——打魔兽——吃饭——睡觉——上学,转换成了吃饭——上学——探病——在探病的地方吃饭——继续探病——在探病的地方吃饭睡觉——上学。
以至于有一天,我惊悚地发现,几乎要搬一床被子到医院定居的弟弟难得回家了一趟,他围着我粉色的碎花围裙,一手拿着一本菜谱,一手掌着大勺,在厨房里煲汤。
见我进来,还自然而然地招招手叫我过去拭一拭咸淡。
完全没有违和感的家庭煮夫打扮。
到了医院,把汤从保温桶里舀出来,盛在隔热碗里,拿个硬纸片轻轻扇着,直到适合入口的温度。
因为陆栩一只手挂着吊瓶,他就一勺一勺喂给他喝。
陆栩原先住的是四人间,后来他身家过亿的大企业家爸爸打了几个电话,陆栩就搬到了一个超豪华的单人病房。
有独卫有阳台有空调有电视有电脑有真皮沙发。
陆栩的病房总是人流不断,老师同学朋友,还有他爸爸的下属和秘书,家里的保姆阿姨。
陆栩住院期间,他的亲人好像都装在手机里,除了他上大学的哥哥和算得上表亲的阿蛮,再没见过一个真人。
明明是富裕人家的小孩,亲情却凉薄到这种地步。
病房很热闹的时候,弟弟就会把床边的位置让出来,忙上忙下地搬凳子,递水果,泡茶给客人吃。
偶尔过来帮陆栩垫一下身后的枕头,调整点滴的速度,在他因为流进了500ml液体而变冷的手上盖一件衣服。
时不时搭个腔,不厌其烦地回答着每一个人关于陆栩病情的问题。
俨然像是一个真正的家人。
直到夕阳西下,客人陆续离开,晚风送来隔壁房间鸡排咖喱饭的味道。
弟弟拖了一张板凳过来,挨着陆栩的病床坐下,从床头柜上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来削。
他轻轻哼着moon river的旋律,陆栩只是温柔地望着他。
他们之间,是一片静谧的,琥珀色的黄昏。
我在门外站了很久,终究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头乘电梯下楼,打算到外面给他们买便当。
抬头看着电梯屏幕上,不断跳跃的数字,不禁有些恍惚起来。
弟弟啊,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爱上了同性。
在去年的圣诞夜,挂满彩灯和耸立着巨大圣诞树的万达广场,无数烟火在天际绽开的那一刻。
我与你被人群冲散了,我一路走,一路找寻你。
走得脚跟都在微微发痛,才终于看见你。
隔着欢呼拥挤的人潮,耳边是临时搭建的舞台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我看见你大声地冲陆栩说着什么。
陆栩张开手臂拥抱你,你在他怀里大声笑,零点的钟声蓦然敲响,夜空骤亮,火树银花,人声鼎沸。
你就在那一刻,踮起脚,吻上陆栩的唇。
缠绵而缱绻。
像是被长钉在地,身边的人推推搡搡,我久久无法动弹。
我没有说,也没有做任何事,只是当作不知道,好像这样就能自欺欺人自我催眠。
可不是不惶恐的,比起发现苏苏老师和齐圣之间的波涛暗涌,弟弟和陆栩更让我茫然无措。
那是我弟弟啊,是在出生之前就手足相抵的弟弟啊,他和我流着完全相同的血液,甚至拥有七分相似的容貌。
根本不可能事不关己。
可除了坐视不理我能做什么呢?告诉爸爸,让他把弟弟的腿打断,转学,全家搬到一个所有人都不认识的地方去,然后看着弟弟变成一个连我都会感到陌生的人。那还不如坐视不理。
甚至得知素来喜欢陆栩,我还开心了好久,怀着满腔热情帮忙撮合,希望陆栩能将弟弟放开。
现在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可笑。
弟弟爱上男人也好,爱上女人也好,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是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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