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恪深吸了口气,有些话,不能不说清,但此时,却不是好时机,想了想,只得问:“怎么忽然想生孩子了?”
她身躯颀长,金冠簪发,绛紫金龙长袍加身,十八年深居高位的缘故,她的问话里习惯般透着隐约的威严,华婉的心跌沉如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口上却强自硬气道:“哪里,”她扯起一个笑,语调微扬:“王爷的孩子未必要妾身操心呢。”
这倒是,本王的子嗣,你还真操心不上。姜恪无从辩驳,干脆轻甩袍袖,道:“回府再说。”
事实上,回了王府,王爷仍未想出一套适宜恰当的说词,倒是想到从华婉口中说出生孩子的含蓄意思。子嗣一事实是她父子三人无策之处,乍听之下,光顾着震惊与戒备,竟疏略了华婉说这话的本真含义了,也不知她此时可还恼着。
姜恪回剑入鞘,接过长安奉上的暖茶,大口饮下。自那日生孩子一事已过去一月有余,华婉如忘了那事一般,她不提,她则不问,一切如常的照料她日常膳食行住,倒让自己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加上在身份未明前她也不愿寻些看似合理的话来搪塞,索性便也掩下不提。十一月的豫荆,已是吐气成霜,姜恪咽下暖茶,因着方才练剑本就暖热的身子更烫了一分,额上细细的渗出一层汗水,凌冽的冷风一吹,带起一阵寒意。长安适时拿了貂裘大氅来,披到王爷的身上。
“什么时辰了?”姜恪将剑给了身后的长安,一面往随园外头走去,一面问。
“辰初了。”长安答。
姜恪快步往静漪堂走去,这个时候,只怕她还没起身呢。
华婉的确没有起身,她窝在暖暖的锦被中,两只白花花,略显婴儿肥的爪子抓着被子,云缎制成的锦被,光滑如镜,绵软如云,轻浮如棉。华婉懒懒的翻了个身,平躺在榻上,睁得大大的双眼没有一丝睡意,清亮警醒。王爷起身时她便醒了,这几日,她总睡不好,华婉哀叹,连最舒服最安逸最喜欢的睡眠也诱惑不了她,她究竟是怎么了?
脑海中不由的便想起那日的情景,华婉暗暗的羞恼,为何就说出那样的话了,失了女子的矜持便也罢了,没的还让王爷反问什么“怎么忽然想生孩子了?”,这是赤果果的嘲笑有木有?她一个人如何生孩子?还怎么忽然想生孩子,生孩子不是每个女人都要经过的么?从妻子到母亲,华婉想到将来会有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他是自己的血肉,生着与王爷相似的容貌,冰雪可爱,聪明伶俐,他会慢慢长大,健健康康的,从一个小团子,变成一个大团子,多好多幸福!
可是!王爷不想跟她生团子!华婉不禁哀怨起王爷来,这时耳边传来门帘掀动的声音,她忙闭上眼假寐。
清爽的淡香越来越近,是她练完剑回来了,她的身上还有没散去的冷冽寒意。华婉闭着眼,一动也不动,她感觉王爷停在了榻前,她弯下了身,气息越来越近了,凉凉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侧,一只微冷的手抚上了她的脸颊,虎口的薄茧粗糙的摩擦着嫩滑的肌肤,拇指划过她柔软的朱唇,华婉禁不住打了个颤,下一刻便紧张的僵直了身子,两只爪子不由的将棉被捏得更紧。
随着一声促狭的轻笑,她的手从自己脸上离开,按到了右侧的枕边,华婉心中咯噔一下,不会是发现了吧,想着,便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姜恪看着华婉憋得红红的小脸,不禁好笑,道:“还想装到何时,快睁开眼。”
华婉不情不愿的睁开双眼,小嘴抿了抿,脸上还有被识破的赧然与窘意,轻声嘀咕抱怨道:“你就不能当做不知么?”
这么一闹,姜恪的眼角眉梢都洋溢着轻快的笑意,却不去接她的话,站起来,走到火炉旁去去寒气,把身子烤得暖暖的,然后回来,掀开棉被的一角,坐了进去。华婉哎了一声,连连避退,几乎要把她小小的一团身子滑到被子外面去了。
姜恪一伸手,把她牢牢的抓了回来,佯作不悦道:“你想到哪里去?”华婉低下头,不去看她,闹起性子了。
“怎么?不理本王?”姜恪兴致大好,伸出食指,点着华婉朱红的嘴唇。华婉扭过头避开,不说话,一时间,姜恪倒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华婉觉得有些委屈起来,究竟委屈什么,她却说不上来,自打一月前说起生孩子之事,她便闷得堵堵的难受,可偏王爷仍像个没事人一般,一句也不提。
“华婉……”过了一会,姜恪叹息般的唤了一声,无奈道:“难得我今日沐休,你便这样不理睬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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