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是长庚,就是葛胖小、曹娘子他们至今提起来,也都觉得像做梦一样。
只是长庚与他的两个小朋友不同,毕竟,沈十六不是别人的义父。
长庚并非怨恨顾昀骗他,反正他从出生开始,早就被骗习惯了,多一次少一次倒也不打紧。
再说,堂堂安定侯又能图他一个举目无亲的穷小子什么呢?
他这种小人物这辈子能见安定侯一面,大概都还是托了秀娘强加给他的虚假身世的福。人家肯纡尊降贵地骗骗他,也必定都是有别的理由的。
只是长庚外放的感情,两分给了街坊邻里,两分给了总不在家的徐百户,剩下六分全都牵在了他的小义父身上,顾大帅凭空把他的小义父弄没了,让他那六分的情绪空落落地摔在了地上,豁开了一大片心血。
而此时,深夜送药的沈易却让“沈十六”和“顾昀”这两个南辕北辙的影子出乎意料地重叠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沈易端着空碗走出来,长庚听见他对帅帐的侍卫交代道:“你们守在这里,别让人进去打扰他。”
长庚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迈步走了过去。
同行多日,顾昀亲卫当然认得他,碍于沈易方才的吩咐,只好硬着头皮上来拦:“殿下,大帅今天有些不适,已经喝了药睡下了,您要是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属下也能代劳。”
以前比邻而居、不避敲门就能随意去找的人,如今连见一面都要为难别人。
长庚有点落寞地低了低头:“这位大哥……”
亲卫吓得跪下了:“属下不敢。”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长庚连忙摆摆手,随即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叹道,“以前在雁回,我还给他侍过药的,就想看一眼,要实在不方便就算了,我……”
他有点说不下去了,只好拘谨地笑了一下。长庚心里暗下决心,倘若这一次被拒之门外,他就再也不来自取其辱了。
谁知就在这时,旁边另一位亲卫上前咬耳朵道:“大帅不是吩咐过,殿下若要见他不必通报吗?别榆木脑袋。”
长庚耳聪目明,当然听见了,他有些惊愕地抬起头,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就这么着,他被放进去了。
帐中药味未散,床帐拉开着,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稍稍走近,长庚才发现顾昀原来没睡着。
顾昀可能是头疼,双手紧紧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皱得死紧,竟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长庚在离着几步远的地方干咳一声,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侯……”
他刚一出声,床上的顾昀瞬间翻身而起,一探手从被子里抽出了一把佩剑,脱鞘三寸,长庚连眼都没来得及眨,雪亮的剑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寒意顺着他的脖颈攀爬而上,持剑人就像一条被惊醒的恶龙。
长庚被他杀意所震,脱口道:“十六!”
顾昀幅度极小地微微侧了侧头,好一会,他才眯起眼睛,似乎认出了长庚,含糊地说了一声:“对不住。”
他将佩剑重新塞进被子里,在长庚的脖颈上轻轻地摸索了片刻:“我没伤到你吧?”
长庚惊魂初定,一个隐约的疑惑却忽然冒出来,他心想:“他不会真的看不清吧?”
可随即又觉得不可能——安定侯怎么会是个半瞎?
顾昀摸到了一件外衣,胡乱披在身上:“你怎么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想要站起来,不料一下起猛了,身形微晃,又坐了回去。顾昀深吸一口气,一手抵住额头,一手按着床沿。
“别动。”长庚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
他迟疑了一下,弯下腰将顾昀的腿扶起来,重新放回床上,又替他拉过被子,避过一把乱铺在床头的长发,扳着他的肩膀扶他躺下,做完这一系列的事,长庚尴尬地在旁边傻站了一会,搜肠刮肚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僵硬地问候道:“你怎么了?”
顾昀身上的药正发作,没料到正跟自己“闹脾气”的长庚会突然来访,当下也只好勉强忍下头疼和耳边忽震耳忽模糊的声音。
他打算先把长庚打发走,便若无其事地笑道:“让一个翻脸不认人的小白眼狼气的——劳烦殿下给我拿壶酒来。”
依照他的经验,这种时候,喝一口酒好像能好一点。
长庚皱着眉,狐疑地端详着他。
顾昀头痛欲裂,便顺口扯谎道:“沈易配的药酒,治偏头疼的。”
听闻古时候那挟天子令诸侯之人也时常犯偏头疼,人皆有类比联想之心,他这么一说,长庚果然被糊弄住了,将他挂在轻甲旁边的一把小壶取来。
顾昀一口气灌下去半瓶,眼看要干瓶,长庚忙握住他的手腕,强行将酒壶夺了下来:“够了,药酒也不能这么喝。”
烈酒入腹如火,全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顾昀吐出口气,果然觉得眼前清明了些,只是可能酒喝得太急了,他觉得有点上头。两人一时没话说,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顾昀有点撑不下去了,便靠在床头,轻轻合上了眼。
他这分明是送客之意,长庚也知道自己该走了,可是脚下却如同生了根。
长庚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你操心也是白操心,还不识相快走。”
一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替顾昀按起穴位来。
边按边觉得自己贱,可手却停不下来。
顾昀额头冰凉,除去一开始皱了一下眉以外,便没发表别的意见,乖顺地任他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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