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72‘虎’太虚张声势,被黑棋一刺难受得不行。黑棋一看就是小昭的,然然那一‘刺’倒精明,瞄着后面的‘断’。”
“今天小昭生日,我送了一副棋给他。这幅棋本来想给然然,思考了很久,还是觉得小昭要有潜力些。况且然然因为家庭的关系,以后不能一心扑在围棋上。”
册子上我和耀然的对局都还幼稚,我常常被现在看来很简单的死活逼得狗急跳墙,耀然对我声东击西暗度陈仓的下法也似乎非常头痛。
师傅一字一行力透纸背,我看着看着眼泪就下来了。每次我和耀然把对局师傅都只是在一边看着,也没见他拿纸笔记录。想来是觉得我们年纪小,怕对局时有压力,想让我们下得自由点。我不知道师傅会在我们不在的时候,拿记录本一张一张记录下来,装订成册,寄给还在棋坛前线的师弟。
师叔远远的站在书架那头,声音有些低沉:“若不是隐师兄经常寄你们的棋谱来,我也不会一盘棋就认得出是你。人可以变,棋可以变,有些下棋的时候的小习惯不会变。比方说妖刀定式的开局,普通人不会在白棋‘托’了后外扳,因为这样下黑棋实地上稍稍吃亏。你之所以这么下,是因为小时候下棋对手一直是陈耀然,你多半领教过他的计算力,所以一遇到复杂定式宁愿自己吃点亏都要求简明解决……这种下法隐师兄寄给我的棋谱上有过。他时常寄你们的棋谱来,说我还在参加职业比赛,可能看法比他犀利。”
我问他:“你看过的每一盘棋你都记得?”
师叔耸耸肩:“不然怎么叫鬼才丁南?”
我又问:“刚才下棋,我几乎没看到你花时间思考。”
他忽然笑了:“昭昭你还嫩。下棋怎么会不花时间思考,下随手棋是最要不得的。我之所以落子快,是因为你在思考时我也在思考,我用了你的时间。”
师叔捣鼓了半天,推开藏书室很久没用的窗户,阳光忽然扑面而来。我眯起眼睛,从指缝中看出去,外面是北方明媚夏日和茂密的树叶。
我突然明白,刚才那盘棋不在于输赢,而是在测我的棋路。
师叔转身面对阳光,我只看得见的被时间蹉跎了的背影。
他什么也没问,但我全说了。从当年过马路被车撞,到孤儿院的十年空白时光,再到7岁遇到韩潜,直至现在。我只说帮韩潜做点杂事,没有说下假棋的事情。我怕有些事情说出来,我就不再是师叔面前那个单纯喜欢下围棋的沈昭了。
师叔只是默默的听,到最后他才嘶声道:“我信你。昨天晚上喝酒的时候,我真以为隐师兄还活着。我一杯酒一杯酒的喝,越喝越清醒。我仿佛看到师兄就在我面前说,看到我喝酒他会伤心。而且沈昭你也是当年那个小破孩。”
他拉着我踏出房门,隔着院子指着东屋说:“这几年我也没什么对局,家里贫简点,你将就住东屋。你打算在我这里蹭到什么时候为止?”
我说:“今年秋天入段赛,入段为止。”
师叔的笑容有些严肃,透着点沧桑,让我忽然想起他院子里的歪脖子枣树,树老了,脖子歪了,还是努力向着天空生长。他用力拍我的肩:“那我指导你到入段为止。入段赛给我好好下,不能丢了我们雅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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