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才是重头戏的咸酥鸡登场。
阿伯弯下腰从摊车里头费力的扛出一塑料箱子,一打开来,咖啡色带著点黑黑酱汁里浸泡的通通都是鸡肉。事先去骨的鸡胸肉切成一口大小,以酱料腌渍入味,再包裹上特制炸粉。阿伯的手掌一抓一把,天女散花似的往锅里扔,一块块肉随即冒起欢快的油炸响声,在油中载浮载沉好不热闹。这时候,那阵阵香气就会慢慢飘出来,就见摊车前面一群小狼崽子们瞪直了大眼珠蠢蠢欲动,好像快耐不住直接伸手去掐一块来偷吃。站在不远处的钱真用力咽下口水,跟没栓紧的水龙头似哗啦啦地流。
这还没完呢,等到鸡肉炸得金黄外壳脆硬,阿伯用大勺子一捞把油沥乾之後,倒进另一个扇形的不锈钢盒子。阿伯一手拿著调味罐交替洒下胡椒粉和红辣椒粉,一手握著盒把一抖一抖地翻动,使鸡肉均匀沾上味道。最後才抽一个外卖纸袋子,将扇形盒子收口套进袋口,滑溜梯一样地向下倾斜,香喷喷的咸酥鸡便滚进袋子里,终於大功告成。
钱真已经馋的差点被自己口水噎死,他很想继续看下去,但规定到家的时间剩下十分钟,果菜汁正等待著他。
钱真对著一杯无辜的果菜汁叹气,将思绪拉回到现实。现实就是他已经长大了,并且正经营一家快倒的餐厅。
以及,依然做著吃咸酥鸡的美梦。
所以几天前的那一晚,在驾驶座里突然看见那个红底白圈圈的『曹』字向他直直冲上来,一下子不及反应还以为是做梦升级max版——求仁得仁,吃不到咸酥鸡,乾脆被咸酥鸡撞死。
那个标志,他绝不会记错。至於那个高大的男人,看起来就是一副炸太久的老油条,说话口气嚣张又混杂著世故。他愣了好大一会,才慢慢从记忆中挖掘出来,当年对方只是小油条的样子。
曹通和钱真不同校,钱真在那里站岗盯哨大概十次才遇得上曹通一次。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钱真做错了一件事,後悔得要命。
没想到对方竟然回来了,而且和自己在同一条街上做生意。他记得国中快毕业的时候,有一天阿伯的摊子不见了,等好多天都没出现。後来才从别的同学那里听说,阿伯全家搬去南部。原本他偷偷存好久零用钱,下定决心在毕业当天要买一份咸酥鸡来给自己庆祝。结果却无预警落空。为此钱真沮丧好一阵子,一点都不期待什麽毕业典礼了。
直到现在,钱真偶而经过母校,依然会像个傻子站在校门口往对街张望。其实他大可以买别摊的来吃,但不得不说人就是这样。遗憾,总是最美好的。於是钱真除了记忆中阿伯那家咸酥鸡之外,再没其它兴趣。
「喔,在喝果汁啊,这麽悠哉。」
讨人厌恶的声音故意拖长调子,钱真转头往声音源看去,便不自觉皱紧眉头。
「师叔。」
不欢迎的表情清楚现在脸上,钱真当下决定将外头的女服务生和二厨给开掉。竟然不经过他允许就随便放人进来,厨房对於一间餐厅而言说是最高机密地也不为过。
「还知道我是你师叔。」肥胖拥肿的老男人约莫五十多岁,挺著个大肚子,好像做厨师这一行很难不发胖。「你爸的身体怎麽样?医生说剩下多久时间啊?」
钱真脸色一变,细长的单眼皮瞪人不是没有狠劲,只是碍於他的长相比较文气,皮肤又白,加上年纪轻,震慑力就得打折。
果然,老男人呵呵笑了起来,投射向钱真的眼神中闪烁著贪婪,他上下打量著钱真一边讲:「几年不见,长得越来越像你妈妈。」
钱真没说话,浑身起鸡皮疙瘩,恶心得想吐。上一代的事情说不上狗血剧,就是钱妈选择嫁给钱爸,如此而已。
「既然你爸爸病得快进棺材了,我这个师叔不能白做。说实在你也太见外,家里发生这麽大事情应该告诉师叔,让我来照顾你和这家店。」
「这家店是我一个人开起来,我当然撑得下去。我父亲虽然得癌症,但是现在医学很进步,我相信他一定能活得比你久。」
「胡说八道!你爸就是这麽教育你对待长辈的?」
钱真冷冷地回答:「长辈两个字的意思要等我去查字典,恐怕用不到你身上。忘记你是怎样气死师爷爷的麽?」
「他是自己中风死掉的,关我什麽事?如果他把那个秘密传给我,我绝对会比你爸出名!」
「不管你有没有名,我敢肯定你做的菜很难吃。」
「你懂什麽?!」痴肥的老男人激动起来,堆满皱纹与肥肉的大脸不自然胀红,一看就知道是高血压症状。他粗喘著气讲:「你爸一定有把那个东西传授给你,只要你老实告诉我,我就放过你和这家店!」
难掩愤怒,钱真握紧五指极力控制自己不一拳揍断对方的鼻梁,「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在妄想!」
「我才不相信!你一定想私吞,跟你爸爸一样!就算你告诉我又怎麽样?我们都是同门,凭什麽只有我得不到?!」
多说无益。钱真试图冷静,做起来却很困难。他尽力调节急促的呼吸,对曾经是看著他长大的叔叔规劝:「别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做的每一道菜,从没有偷工减料过!」
恼羞成怒的老男人抬脚踹翻了矮柜子,一大堆瓶瓶罐罐的调味料全都砸落在地上,乒乒乓乓应声摔破。
「我看你能硬撑到什麽时候!我等你来求我,玩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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