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绝对不会放过杀害我弟弟的凶手,他信誓旦旦地、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重复这句残酷的断言,一遍又一遍。
被仇恨占据的思绪中容不下一丝一毫的理智,暮郁深想要亲手取得仇恨对象的性命,那并不是唯有思想扭曲之人才会采取的行动。有时,毫无来由地,心中那股恨意会像上涨的潮水一样溢出暮郁深的理性空间,这时他恨不得跟随那个在他的提议和举证下建立起来的“反社会分子监视与抓捕小分队”,甚至宁愿不要钱白干活,只为能亲眼看见被乱枪击毙的路德维希?冯?斯坦伯格,那个恐怕再也不敢回到他们曾经居住的住宅区的少年。然而有时候,暮郁深心底的某处柔软的地方又会被莫名其妙地触动,绝对不是被记忆里那个男孩子故作镇定却掩饰不住惶恐不安的眼神,或者之前在机场碰见的那个行李撒了一地的女孩对他投来的充满感激的目光。总之在这种时候,他不会想杀掉路德维希,反而想让他代替自己的弟弟存在下去,陪在他身边。
当然路德维希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年长他十几岁的医学教授因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的死亡而体会到的矛盾、郁结与烦扰的情感,尽管对于那个死在自己血液里的男孩,路德维希发现自己一直悲哀地记得他的中文名字,因此后来当父亲故意避着自己和母亲悄声谈论那次变故的始作俑者的名字时,听觉敏锐的他就已经笃定地判断出暮郁深的身份——毕竟是同一住宅区的邻居,平日里有意无意总会得知一些别家的消息。他只知道,亡者的兄长,想要让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至于他是否是唯一一个这样想的,以及他是否要完全榨干自己的血液,已经无足轻重。
而暮郁深对血液研究成果的公开恰恰使他的竞争对手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在这个拥挤的星球上——和生命相比,他们更渴望得到的是路德维希的鲜血,不过他们也认为,腐坏的陈血同样有研究价值,至少好过一无所有。
“为了全人类的科学研究”,他们喊出的口号完全是在扇自己耳光,就好像把路德维希?冯?斯坦伯格这位地球公民排除在人类的范围以外了。
就算不是为了对有限生命的吝惜——实际上路德维希想要活下去的意志在离开了林雾寒和小伙伴们,并整日面对神经兮兮的父亲和愁眉苦脸的母亲以后,很快便弱化下来,而他只是不相信灵魂已经从内里开始腐蚀的那些“全人类”中的成员,会将对自己血液的利用变成一种善举。就算是用作武器,他们也不可能仅仅拿来自卫。悲观论者,和人性本恶主义者,路德维希两样都是,而理论和主义向来只是让这个过于感性的男孩感觉脑子里被倒进了一桶发出馊味的乱炖菜。他只是这样认为罢了,作为一个可以选择独立思考或者随波逐流的人。
在莫名其妙地被扣上参与恐怖主义活动的罪名之前,路德维希就已经无从选择地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那些贪婪的个人或组织,最开始竟然忘记给他们的罪行架设一个师出有名的理由。被特工误杀的父亲和被秘密组织软禁的母亲都无法动摇他的执念。他不愿将自己的血献给冠冕堂皇的科研事业,因为他知道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为了战争和杀戮。然而他深知自己对暴力的钟爱并无法使自己显得比引发战争的政客高尚一丝一毫,只是他不愿用血液杀人,他喜欢直接拳脚相加,或者冷眼旁观他的手下败将血流成河的恢弘场面。他认为血红是美的极致,超过他钟爱的黛青色眼影和红褐色头发。
厄运降临的那个夜晚,他来不及向那个等着和他一起修改歌曲的女孩告别,就被父母拖出了家门,甚至连回头望一眼那片让人怀念的狼藉的时间都没有。不过这个十岁的孩子大概已经猜测到他们不得不离家逃亡的原因。父母都是本分的大学教授,剩下的可能惹麻烦的人就只有自己,虽然从表面看来几乎没人相信这个有着纯洁眼神的漂亮男孩会做出被人追杀到家里面的坏事。
路德维希隐约预感到,此后那个城市的家,就和他的人生无关了。他当然不知道第二天清晨特工们翻箱倒柜的噪声惊醒了整栋楼的人,也不知道那首自己写了词却连一个音符都还没来得及唱出的曲子究竟会以怎样的面目出现在自己和未来的歌迷面前。
公用电话亭里急迫地讲电话的父亲满脸的担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母亲则像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一样惊异地坐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微微颤抖着。最终父亲通过他在相关部门工作的挚友证实了儿子的猜测,而母亲则惋惜地说:“他这样帮助你,是会被免职和处罚的啊。”
“妈妈,你讨厌我了吗?”
“不、不,当然没有,你是我的孩子呀,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只是一时有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罢了,路德维希是好孩子,我和你爸爸都会一直喜欢你的。”
然而从那个复杂的眼神看向自己时开始,路德维希就不再相信这个所谓给了自己生命的女人。不论母亲是否被冤枉,这个受到了比他们更沉重打击的男孩将原来微微开启了一丝罅隙的信任的门扉义无反顾地关紧了。
相比之下,父亲看起来还亲近一些,至少对他的态度没有明显的变化。或许是因为曾经被祖父赶出家门的经历使这个年近不惑的德国男人对他的骨肉产生了一种近似于惺惺相惜的感情。好在还有父亲,好在还不用一个人孤独地死去,路德维希尽力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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