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石。
他似乎听见荣石那肆无忌惮的大笑声,一扯一长串,直抒胸臆。
民国三十三年五月二十一,这一天,只有荣石。
凌远周六值夜班,周日早上一进家门,看见亮亮站在厨房里抱着李熏然的大腿。李熏然系着围裙,两手面,右手还握着笊篱。他听见声音,回头一看——脸上白花花一片:“啊老凌,你回来了。”
凌远看着李熏然,李熏然立即举着笊篱投降:“我没动煤气!也没开火!亮亮说想吃手擀面,我用电饭锅下的!”
凌远想笑:“知道系个围裙,不错。手擀面?你擀的?”
李熏然用满是面的手耙耙头发,不好意思:“我自己和面擀的。我觉得还行。”
亮亮依旧抱着李熏然的腿,一脸的面。这俩人估计是玩儿了半天。李熏然跟凌远保证过,自己决不擅动煤气。不得已,只好用电饭锅下面条。
厨房里还算整齐,李熏然擀完面条切好之后收拾了一下。凌远换衣服洗手,坐在饭桌前,等着李熏然高高兴兴端着电饭锅内胆出来:“来来来,我自己做的面条,你别客气,多提意见!”
我傻了才会真“提意见”。
凌远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决心无论什么奇葩味道一定要夸出花儿来。他尝了一口……还挺好吃。
面和地软硬适中,切地宽窄适宜,汤汁……汤汁是两包冲泡紫菜。亮亮在一边用自己的小碗呼噜呼噜吸面条,吃得蛮高兴。
“你第一次做饭?”
李熏然给凌远添汤汁:“第一次做。没想到我是个面条天才吧。”
李熏然给凌远盛第二碗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放下碗小跑去接,一阵寒暄:“哦哦是你,很久没见了。嗯嗯嗯谢谢,谢谢。竟然托到你那里去了!啊哈哈!你真找到了?啊改天请你吃饭!你在哪儿找到的?……嗯他叫什么?方,孟韦。哪两个字……哦哦。曾在昆明机场服役。哎哟是个少校呢。行,谢了啊。”
凌远端着碗过来:“有眉目了?”
李熏然不好意思:“我有同学在国家档案馆工作,他一直帮我留心着,今天突然真看到了!他说他第一眼看见那人的黑白证件照,还以为是看见我,寒毛都立起来了。”
“那人到底是谁?”
“资料不很全,解放的时候国民党烧了很多文件,又带跑很多,目前能找到的是他叫方孟韦,出生在一九二五年,曾经在云南昆明机场服役,时任营长,是个少校。”
凌远抽了一张纸巾给亮亮,让他擦擦脸:“还真有。方,方什么?”
“方孟韦。”
“念快了真像方美。”
“滚。”
第20章 一个噩耗
昆明物资供应困难。
“云南王”龙云和蒋介石不是那么对付。国民政府一直试图控制西南联大,但是龙云一直在某些方面保护这所临时大学。重庆大幅度削减《美国租借法案》对云南尤其是昆明的援助。
平民挨饿,大学的教授学生也在挨饿,疟疾和肺结核大范围地传播,极度的饥饿令人几乎没有抵抗力。物资缺乏波及了军队,美国的军用物资一直迟迟没有到来。印中空运部和昆明政府决定一段时间之内尽量保障飞行员的供应,其他人能减就减。后勤部队,地勤部队,供应全部减掉三分之二。
方孟韦的学生营一天只能吃一顿饭,用一种七拼八凑杂粮渣子扫起来的面蒸窝头,每人两个。有人给这种窝头起了个名字,叫“北平馒头”,当初跑到西南来之前,北平老百姓最好的就是能吃上这个。据说当年曹汝霖好歹良心发现拿着这种东西去骂过王克敏:这种东西老百姓怎么吃?同是汉奸,王克敏显然更坏,几口把这东西吞了,反问:怎么不能吃?
方孟韦很艰难地一口一口啃“北平馒头”,每嚼一口都感觉牙碜。下午所有党员都集中在一起学习刚刚在重庆闭幕的五届十二中全会,守着一只小无线电,一堆人在一间教室里趴着。重庆的女播音员为了追求“莺声燕语”的效果全都夹着嗓子说话,仿佛尿急,不敢轻易搞出大震动来。坐在前面的还好说,稍微后面一点的根本听不清楚她在叨叨什么。方孟韦旁边的校官被她念得昏昏欲睡,一个劲点头,正好赞颂党国决策英明了。方孟韦气闷,觉得这女的还不如荣结巴口齿清晰。
学习一下午,方孟韦在本子上几乎没写一句话。他口袋里还揣着窝头,实在吃不下去。
学习完了之后方孟韦照例去通讯部报道。通讯部的刘部长是个和蔼可亲的瘦子,每天见着方孟韦还打招呼:“方营长好啊,没有令兄的消息。”
今天方孟韦过来,整个通讯部依旧是沸反盈天,发报机接收机滴答乱响,带着耳机的通讯员全都神情肃穆,收到消息译出来,立即被火烧了似的跳起来往外送,没人搭理方孟韦。
方孟韦笔直地坐在走廊上,帽檐下面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忙来忙去的人群。
他等了很久,刘部长满头大汗出现,一手往外掏手绢一手松风纪扣:“方营长,你又来了?我这儿忙疯了,你……”
方孟韦站起来:“没事,我能等。”
刘部长看方孟韦,突然叹气:“方营长,我也不瞒你了。日军进占洛阳了,河南汤恩伯的军队一溃千里。十四航空队几个小队失联,其中……”
方孟韦没听懂一样:“其中?”
“其中有方大队长……”
方孟韦右手在空中抓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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