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背影,在过去的整整一年里,日夜折磨着他。不管对方在梦境中,穿的是哪一身衣袍,只要看到这个背影,孙蓬就会想起孙府上下惨死的样子。
“二娘来了。”
有侍卫上前在太子耳畔说了什么,孙蓬便见那人转过身来,面上浮起了一贯惺惺作态的笑,几步上前就要去拉孙娴的手。
是的,就是惺惺作态。
孙蓬深吸一口气,袖口之下,握紧了拳头。
他从前一直以为,阿姐虽不是心甘情愿嫁进东宫的,但好歹这个男人总是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温柔体贴,想来不会欺负阿姐。
甚至,他就那样轻易地相信了这人在他面前说的每一句话,认为他们夫妻俩的感情并不差。
直到……
直到孙府众人惨死,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太子对孙娴的感情是假的。
对孙府的器重也是随时可以抛弃的。
对这个生在皇家的男人来说,唯一真实的,是他自己手里能握到的实权,能享受的富贵。
大褚如今这位太子,姓谢名彰,听闻出自“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是背负了皇室大期盼的皇子。
谢彰并非嫡长子,正如孙娴不是他的原配。
谢彰曾有太子妃,成亲半年前太子妃因病故去。一年后,谢彰求娶孙娴。那时候,孙府里无人应允这门亲事,似乎都不看好谢彰。但宝应元年发生了一些事,还是令孙娴在宝应三年嫁入了东宫。
今年,是孙娴嫁给谢彰的第一年。
孙蓬看着站在孙娴面前,一副情意绵绵模样的谢彰,默默垂下了眼帘。
“七郎也回来了。”谢彰并未注意到孙蓬脸上的神色,笑盈盈的握着孙娴的手,走到了他的面前。
孙蓬勾唇笑笑,像模像样的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谢彰松手,转而轻轻托住他的双臂,手指若有似无地在他的手肘上抚过。
孙蓬面不改色,手臂顺势往上一抬,伸到头顶,伸了个懒腰:“在床上躺久了,出门走走,没成想竟然还惊动了太子殿下。”
“无事。”谢彰负手身后,笑道,“看如今的样子,七郎身体大好。这就好,这几日你的事可没少叫人担心,就是你阿姐,成日守着你,都不肯回宫。孤只好出宫来接孤的太子妃了。”
谢彰说着还冲孙娴笑笑。孙娴微微颔首,面上却并无多少笑意。
“太子殿下这就回去了?”孙府的管事一直在旁侍立,闻声上前道。
孙蓬抬头看了看天,天色已晚,这个时辰,宫门只怕已经关上,谢彰此时才来接孙娴,只怕并非想着当即就要赶回东宫。
果不其然,他才收回视线,就听见谢彰哎呀了一声。
“孤今日来接太子妃,是孤与太子妃夫妻间的私事。管事就不必将孤来过的事,同大学士还有老夫人禀告了。”
谢彰说完话,孙蓬就觉得他的视线黏黏糊糊地从脸上划过,而后落到了他手边的八郎身上。
“八郎越来越乖巧了,何日去东宫小住,你阿姐平日在宫里,可是极担心你的。”
说话归说话,孙蓬最是受不了谢彰那若有若无的小动作,见人伸手就要去摸八郎的脸。他上前一步,半身挡住八郎,隔开了谢彰的动作。
“太子姐夫,”孙蓬眯了眯眼,面带浅笑,“天色不早了。”
话罢,孙蓬扭头捏了捏八郎肉嘟嘟的脸颊:“要是想去找阿姐,同七哥说,七哥陪你去。”
见到八郎忙不迭点头,一双眼睛里满是天真懵懂,孙蓬心下长长叹了口气。
前世,他能逃过一劫,活着离开孙府,这里头有当时懵懂无知,却在危机关头推了他一把的八郎的功劳。
甚至于,在孙府上下百余口惨死,阿姐也命丧黄泉后,他才从旁人口中得知,他的八郎曾被谢彰那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欺负过。
他这一世的重头再来,为的不光是阿姐和八郎,为的是全孙府的人。
“好八郎,不要学七哥,想去哪里要去哪里,一定要和哥哥姐姐们说,不要自己去。”尤其,是那龙潭虎穴一般的东宫,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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