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那天在朱广源地下的洞窟里所受的伤,按照常理怎样也要养上一年半载的,结果竟然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全都痊愈了,甚至连疤都没有留下,像是从来都没有受过伤似的。
这太不可思议……
而且当时自己确实掉进坑底的黑水之中,原以为会像之前那些人一样死状凄惨,但自己遭遇的情况却截然相反,不仅没有像那些人一样浑身上下皮肤溃烂而死,原本流血不止的伤口也不再流血,疼痛渐远後,脑袋里也清明不少了,便趁著上面的人将注意力放在别处,攀著表面凹凸的墙壁爬了上来,
当时心里抱著一丝庆幸,但是如今想想,这样的情况实在过於诡异,天不怕地不怕的颜三当家,竟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寒意。
若是以往,还能和那只笨猴子商量一下,虽然那家夥一开始看起来并不怎麽靠得住,但在镇上呆了那些时日,经手了几个案子,渐渐地越来越有一个知县的样子,只是没想到……
『可怜啊可怜,临到死了却还不知道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你真以为他是隆台县知县秦灿?你真以为他说的那些话都能相信?』
『此人是当今瑞王的嫡长子,名叫濮垣,生性fēng_liú,喜好玩笑人世,在京城的时候是出了名的浪荡官宦子弟,而今为什麽要改名换姓到这里来当一个小小的知县,我是不知道了,兴许是小王爷玩腻了京城的那些玩意儿,所以跑来这里图新鲜吧。』
那日陈培元说的话回荡在耳边……於是捏著布巾的手不由用力捏紧,微微发著抖。
他没有笨到去相信陈培元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但秦灿确实是骗了他,而就在这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向著自己保证他对自己并没有有所隐瞒。
其实之前很多事情,都暗暗预示著秦灿的身份,只不过自己并没有深究下去。
初时见到的秦灿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烂泥扶不上墙的模样,说他是京里来的穷书生,却又不像自己见过的那些书生,浑身上下透著一股陈腐与刻板,张嘴便是之乎者也听也听不懂的大道理,又有岑熙这种高官的儿子陪同,本就让人觉得奇怪,和著陈培元的话一对,就发现秦灿当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一个平日里吃好住好不知人间疾苦的纨!弟子。
在青花镇上抓鸡妖的时候,那鸡妖对秦灿的血最为兴趣,千宵说是因为有人天潢贵胄,其身上的气自然和寻常人不同,而这些人的气特别能吸引妖精,山脚下的章殊也说,受伤的千宵多呆在秦灿身边会好的很快,显然秦灿的来历不会那麽简单。
而之後陈培元的寿宴,秦灿死活不肯去,一开始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给他惹麻烦所以才拒绝前往,如今才明白,实际是因为他知道在朝当过官的陈培元肯定会认出他来,所以才那样百般推诿。
只是自己一介粗人,哪里像他们几个破案子的,心思缜密,一点蹊跷就能带出一连串的推论。
手里的布巾因为不堪起手指的力气,而发出轻微的撕裂声,颜璟回过神来,将手松了开来,才免於那条无辜的布巾被没来由地迁怒而落得四分五裂的下场。
其实要说气,当时是气的,甚至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他没有忘记那天晚上在朱府的客房里,两人争执之後,那人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吐露情意的样子。
是谁说的,就算明知道面前的是昔日兄弟的那张脸,却依然忍不住想拥抱,想亲近?
又是谁说的,就算明知道对方和他一样皆都身为男子,却依然压抑不住心里的那份爱恋?
结果说这话的人,却连真实的身份都没有让自己的知道……
丢下那个人自己回了山寨後,过了这些时日,当初窝在心里的怒气早已消了七八分,但依然有什麽堵在那里,压不下去,又宣泄不出来,闷胀闷胀的,仿佛胸口里面有什麽被包覆在一个蚕茧之中,要破茧而出,却遍寻不到门路,於是那种莫名而生的烦闷与焦切,令人寝食难安。
一开始想,要是笨猴子找上山来,说什麽也要好好地揍他一顿,哭著求饶也不绝不心软,一定要揍到自己心里舒坦为止。
只是一天两天,上旬又下旬,过了足足一个月,都没见到那个人小心翼翼畏畏缩缩出现在山寨门口的呻吟。
直到自己心里的那点期待都像是飘在水面上的枯叶,飘著飘著就都沈到了水底,却出人意料地见到了那个人。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看不清楚自己心里,对於那个人到底还抱著怎样的念头……
叩──叩!
从门口那里传来两声很轻的敲门声,声音里还包含著敲门的人落手的迟疑。
颜璟侧首看向门口,但没有接著再响,便以为是山风卷著碎石或断枝撞到门上才发出这样的声音,便收回视线取来一件素缎箭衣穿上。
「颜璟……」
颜璟束腰带的手停了一停,猛地转身面向门口。
等了一等,门口那里没有再传来什麽动静,便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垂眸想了想,颜璟走到门口开下门来,伸出脑袋来左右张望,外头果然一个人都没有,便退回到房里去。
有些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声音落下的时候,不远处,秦灿从一棵树身粗壮的大树後面转了出来。
他本来是要找虞老大和万老二商量之前漏说的关於军饷的事情,在走过颜璟的房门前,信念一转,就停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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