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来他都在追剿一帮十八人凑成的悍匪,日前才挨个收押归案,便着紧跟着铁手白天黑夜地赶来黄县,即便不论他遍身的伤,铁手也不能放着小师弟半夜去缉拿贼人。
“我知道你心切,但是现在家家户户都睡了,你去哪里查找线索?”铁手真不愿抹去冷血眼里那刺人的迫切,又实在无法忽视他眉目间遮掩不住的疲惫,只得正色道:“怎么,本事越大越不听师兄的了,可教郁前辈瞧了咱们师门的笑话。”
“二哥的话我不敢不听,但是——”
铁手微笑,盯着冷血和声道:“你今晚养好伤,明天一早,不必天亮,我和你一起去查——可不可以?”
最末的四个字说完,冷血虽仍紧皱眉头,但已然转回身来了。
“非逼着我卖回老,”郁冽的髭须随着嘴角一翘,他清清嗓子朗声道:“乡野小食粗茶淡饭,老拙请四爷赏脸入座。”
说着就要躬身行礼,惊得冷血忙伸手去抬:“前辈不可!”
这下可给郁冽抓住时机,左手往里一抄瞬间便擒住了冷血的手腕,呵呵一笑将人拉去桌旁按到凳子上:“纵是铁打的身子也不能不吃饭啊,年轻气盛好,但不要损折了自己的本钱。”
“铁二捕头也来坐下,郁静的事还得与你们细说。”
正合铁手意思,郁冽和曲宴安了个“细作探子”在劫匪里,就不好当作一般掳掠儿童的事件处理,至少要做好那小娃败露形迹的准备。
“哎,这样好,我再去盛些粥来,”曲宴一看冷血不走了,兴致又起来几分:“咱眼拙没瞧出四爷受伤了,您等着,我这有伤药,顶好的伤药嘞。”
“多谢。”
剩下三个人,铁手还是忍不住怨了两句:“郁兄,您怎么放心让令郎一人犯险。”
“郁静机灵着呢,不怕,再说复一把渊宗剑留给他了,普通贼寇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嗯?”
冷血刚顿了一下,铁手已奇道:“一看便非寻常孩子的,少有人会劫掳。”
这是既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目张胆有恃无恐了。
郁冽目光沉了半瞬,立刻又笑道:“年纪也不小了,我相信他。”
铁手闻言瞟一眼冷血,冷血微微点头算是应了。
——明日清晨,尽快去查。
晚饭是很快吃得了,冷血药也换好,本来与铁手商量着不再叨扰,只去驿馆住着就是,却被曲宴硬扯着留了下来。
“二位大人别走了,就住这,我们家房子够住。”
自曲角寒过世,他家里久未这样多人,既然来了哪还有放走的道理。
铁手冷血拗不过,终于还是留下了。
***
夜深,人静。
“二师哥,这事情我们应付不来吗?”冷血洗过脸回房,看见铁手燃着个豆大火光的小油灯在写信,以为是向无情求援,剔起眉毛疑问道。
“不是,”在暗黄的灯火下,铁手笑得亦有点昏昏:“出门时老三伤还没好,我问问他怎样了。”
冷血似乎明白过来,竟然就点点头站在桌子边再不动弹,铁手原放了六七张笺纸在手边,让冷血这么一站,匆匆写完两面就住了笔。
他封好信,放在桌上,嘱咐冷血尽早休息就径自去睡了。
等铁手稳定轻缓的鼾声渐渐响起,冷血默默地坐下也拿了张纸,悬笔停了半天只写完一行字。
——小红,此次未曾受伤。
他来回看了几遍,眉间川纹挤出来也仍未落款,忽然展颜颔首又加上一行。
——离京已十九天,很想见你。
这才放心写上“凌弃”二字,也封好了搁在桌上。
明明灭灭的小灯火,比不过冷血笑得亮堂开心。
万事凑巧,第二天拂晓时分,铁手冷血两个拾掇好了正待出门,一个县衙小吏火烧火燎地奔来找曲宴,说是有封急信。
一节小竹管,写了个朱红的“静”字。
***
“怎样?”
那黄纸条不过三寸长二指宽,又写又画,不见一个完整的字,郁冽却边看边点头,听得铁手询问才沉吟道:“贼人九个,六男三女,所劫除去静儿,另男女童各一,女婴一。从蓬莱直下即墨,又经密州新泰,来信时人在历城。”
铁手微微点头:“无怪潍州过来并未听闻斯人消息。”
郁冽挨个字摩挲下来,又道:“静儿还说,他们的口音和淮南庐州那边相像。”
“他又如何知道?”
“四捕头莫急,我每年都带郁静下山周游一月,前年正好去过巢湖。”
冷血颔首,神情却不十分明朗,铁手看看他,略一沉吟又问:“郁兄,可还有其他消息?”
“消息没了,”郁冽轻咳一声,叹道:“只是静儿说不再来信,又要我不必忧虑。”
铁手看他终于开始心焦的样子,禁不住劝慰:“令郎既能将讯息送出,想来境况不那么紧张,郁兄且稍放下心来。”
“二师哥,劫匪既在历城,之后或往西北,或者南返,这就去追吧,”冷血向郁冽欠身又说:“前辈,郁静就交由我们来救。”
他正看见曲宴,接着道:“你去告知事主家里,孩子会尽快送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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