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箓似乎很疑惑,思索了一阵,才道:“是。”
张至深有些楞,脑子里一片混乱,依然喃喃道:“你杀了他,你杀了人……”那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跟那高复帅一般大的少年,他们的生命才刚开始,就这么被无情地结束了。
南箓那张如雪般白皙冰冷的脸变得更加苍白,双眼只是一个瞬间便变换了无数种情绪,最终凝结成更加淡漠的冰,雨水顺着漆黑的头发滑落在脸颊,流过那依旧倾城绝代的美丽容颜,如同滴落的泪,又仿佛在下一瞬间会凝结成冰。
他的声音更加冰冷,如同从喉咙里压抑出来的冰渣:“我杀了人,你怪我?”
“我……我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没有想过真正杀……了他。”
南箓冷笑:“他几次想要杀了你,他若不死,死的就是我和你,我倒是没看出来深儿宅心仁厚,菩萨心肠,这样都还舍不得他死。”
“不……不是……南箓……”张至深依然觉得脑袋乱哄哄的,一时找不着言语,他只是觉得震惊和悲哀,却不知哪里出了错,“他还那么小,你不应该如此狠心……”
南箓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指着他笑道:“这么说,年轻的不能杀,老的就能杀了,深儿的脑袋真是奇怪,同样都是杀人,老的少的,怎样杀,有何区别?”
一句话提醒,张至深才猛地醒悟自己是来做什么的,顿觉手心滚烫滚烫的,立马松了手中腰带,那老道士被他一路拖来早就滚了一身泥巴,此时也不知是死是活,自己跟南箓有什么区别……
“……南箓……我们杀了人,我……”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想扑在那人怀中寻求安慰,可又害怕那是个冷冰冰的怀抱,他们浑身都湿透着,彼此望着对方,张至深看见南箓眼中深黑的冰冷,还有那丝永远都是莫名的淡淡哀伤,隔着细雪飞雨,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
南箓忽然抬头,淡淡道:“你从来都是这般自相矛盾,永远都改不了。”
张至深怔了一下,却找不到言语来反驳,只道:“你不该杀了他,他还只是个孩子。”
“他不是一般的孩子。”
“可是……”
张至深的话被梗在了喉咙,他瞪大了双眼,看见南箓脸色猛地一变,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大量的鲜血从他好看的唇角溢出,连成一条艳丽的血丝,伴着雪花缓缓落下。
“南、南箓!”他觉得心像被人捅穿一般的痛,慌乱地大叫。
南箓望着他,眼里依旧是无波无谰的一片平静,细长的眼角微微下垂,含了湿润的光泽在微微颤抖,胜雪如仙般的倾城绝色。
他的嘴角动了动,什么也没说出来,然后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左胸口上的白衣迅速被血染红,渐渐露出一只带血的手,残忍地扼住了他的心。
“箓……”张至深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再说不出话来,连着那胸口也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似乎他的心也一并被人穿破,紧紧握在手心。
大片的鲜血在那从来都是纤尘不染的白衣上晕开,红得如盛开最艳丽妖邪的魔花,让人心惊惧怕。
南箓抬起纤长而苍白的手,想将那只手压下去,可还没碰到,他又猛地一震,那只手从艳红的鲜血中缩了回去,带走他最后的力气,身体慢慢倒下,纷扬的雪花转瞬化作绵绵细雨落满大地,将他的血慢慢冲散。
他倒下的身后露出了小道士略带稚气的脸,正抬着一只鲜血淋漓的右手诡秘地笑着,那双憨厚的眼里泛出了淡淡红光,满意而享受地闻着雨水中混合的血腥味。
“知道我不是一般的小孩,还如此大意。”他用舌尖舔着手上的鲜血,手心握着一颗血淋淋的东西,那鲜血在这阴霾的天里依然艳丽得刺眼,顺着雨水一滴一滴往下落去。
小道士淡淡笑着,眼睛却是看着张至深,闪烁着兴奋而灼热的光彩。
“接下来轮到你了,小深儿。”
张至深踉跄着往后退去,他望向南箓,那双美丽而深邃的眼静静看着他,雨水淋湿了他的眼,湿润的水光顺着眼角滑落,随着血水迅速晕染开来,显得那样美丽的眼无比悲伤而空洞。
他上身的白衣几乎完全被血染红,胸腔再也没有了起伏,双眼却紧紧盯着张至深,那眼中是百转千回的情绪,藏了无数的秘密与心事,甚至带了一点浅浅的笑意。
雨下得越发大了起来,张至深的脚再也无法退去,只觉得浑身都冰凉入了骨,那雨打在身上如针尖在刺,他紧紧盯着那被握在手心的东西,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你……挖了他的心!”
那小道士咯咯笑着,将手中的东西仔细端详着:“一颗心么,你不是想知道他到底爱不爱你,要不要问问这颗心?”
张至深再也无法听下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人揪出来般的疼痛,空洞洞冷冰冰的,感觉不到跳动,身上再也没有了力气,他跪在雨中,那雨凄迷得模糊了眼,让他浑身都冰冷疼痛得要命。
“南箓……”
南箓躺在雨中静静望着他,那雨水迷离了视线,可那双细长的美目依然清晰,带着空洞的迷恋,仿佛沉浸了整个世界的悲伤。
却不知他此刻是否还活着。
“南箓,南箓……箓儿……”
张至深喃喃唤着,似乎只有这么叫着就能留住他不断流失的生命,那双美丽的眼永远都不要闭上,不要失去星辰般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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