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着急也没用。”池素自然知道对方在烦恼什么,但却懒得给他无望的期待,“就算我现在同意你离开,只怕你也走不了。”
的确是……事实。
勉强冷静下来,嬴城也知道他没说错,自己眼睛看不见,一只腿还瘸了,只怕是走到门口都要费很大力气。
“所以——”池素好整以暇的看着沉默下来的这个人,“你先把伤养养好。有什么需要就喊我,晚上我就住在你隔壁。”
嬴城心不在焉的点头,他此刻非常忧虑。
沼阳村不是那么安全,万一胡蛮或者楚国的人寻着自己的踪迹而来,以现在这种身体状况真是想跑都跑不掉。而且,赤渡危机到底化解了没有,也无从得知。最烦闷的是,他实在害怕常曦得知自己生死不明时候的反应。
这个池素……也不知道能不能信得过。坦白说,嬴城疑虑重重——这附近好像很安静,如果真的是在乡村荒野,那么池素难道一个人住?那人气质和这种地方完全不相符。最重要的一点,从始至终,池素都没有问起自己为什么会从林间摔落,这是否太过放心了?
可现在的自己等同于一个瞎子,做什么事情都力不从心。
在养伤的这几日里,和嬴城相处最久的非池素莫属了,由于受伤的缘故,很多事都需要对方帮忙,那人倒也不嫌麻烦。
同时,嬴城还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房间里永远只有自己和池素,根本不存在第三个人。但关键是:在沼阳村的这五六天里,池素几乎寸步不离,所以他们的食物和水源都是从哪里来的?
很明显,有其他人会送来这些东西,但是嬴城没法得知甚至无法察觉那人的踪迹。
山脚下的早晨,小泉叮咚,凤堇花香气淡雅,偶尔的鸟啼声点缀了旷野周遭。
随着天气转冷,并不多见的几点绿意也开始渐黄。
嬴城正和池素坐在桌边用着早膳,他吃得很慢,毕竟眼睛还没恢复。池素原本想要喂他,被嬴城果断拒绝了。
如此几次后,他便也不再坚持,随着嬴城去了。
因着两人朝夕相处,话还算投机,也已慢慢熟悉了一点。
池素的性子比起常曦,少了几分认真,多了一些玩心。没事就喜欢和嬴城开个无关大雅的小玩笑。
此刻,他见嬴城漫不经心的喝着粥,纤长手指虽握着的是木勺,却优雅平静的像握着一支玉如意。这人一本正经的样子真是让人想要使坏。
池素唇角一弯,趁着嬴城勺碗分开的片刻,大大方方的把那只碗悄无声息的拿走了。
于是嬴城勺子再落下时,只能碰到木桌而已。
有些奇怪的咦了一声,他伸手碰了碰周围,寻找着那只碗的踪迹。
池素以手掩唇遮住了笑声,接着把碗轻轻放在了嬴城偏前方的位置。
“在这里啊。”拉住对方的手,池素让嬴城碰触到碗的边缘。
“刚才明明……”不过一瞬,嬴城何等聪明,立刻反应过来,话音一转道,“池公子真是好兴致,我竟不知你这么喜欢‘照顾’伤患。”他把照顾二字特地加重了音。
池素倒也不恼,语带笑意,“蓟公子明知自己是伤患,却还要逞强,才真正让我好生‘佩服’。”
“你看你,连嘴仗都不肯吃亏,”嬴城放下手中的勺子,笑吟吟的看着对面的人,“若现在麻烦了你,指不定以后要我怎么还回来呢。”一双凤眸虽被软布蒙住,但动作神态间fēng_liú自成,他只手支着下巴,袖口滑落的手腕光洁如玉,真是风情不减。
池素的笑声如同斡西族人佩戴的银镯,和音动人,又带着几分纯透。
他的声音总是会让嬴城不自觉的走神。
看对方不说话,池素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语气仍旧是愉悦的,“别发呆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他仔细观察着嬴城的每个表情,“明天——”故意顿了顿,一双桃花眼碎光轻晃,“你就能重见光明了——”
他从未这么渴望过眼前的世界。
软布一圈一圈被人扯落,微光仿佛凝聚成了一个温暖的太阳。那瞬间,嬴城甚至想要伸手去碰触那片光源,手指犹豫的展开,然而白色的缎布垂落在他掌心,又顺着指缝柔软的滑了下去。
虚空的握了握,他终是放下了自己的手。
眼睛慢慢睁开,久违的尘世万物瞬间撞入了他的眸子。
带着冰凉体温的指腹覆上嬴城的眼睛,熟悉的声音在耳侧说道,“不能接受太刺激的强光,要一点一点来。”
另只手自嬴城的前面环住他的肩膀,“为了看看你是否痊愈,”那个声音低沉了几分,“告诉我,此刻你能感受到什么?”
嬴城嘴唇动了动,说道,“是光。”
“除了光呢?”
“我看到了凤堇花。”
“不对,”池素柔和的音色让嬴城有些错觉,“是离你更近的,你切身感受到的。”
像是一种诱导,对方的声音和一个人重合,那是嬴城非常想念的一个人。他轻而慢地说道,“我感受到了你。”
“我的什么?”
“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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