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连忙拦下了南亦远,提醒道:“南先生莫要多管闲事。”
南亦远怒视李泌,他知这场战祸并非李泌造成,但见李泌在东都时算计与筹谋,南亦远气不打一处来。如今百姓无辜蒙难,李泌与李倓还在算计着天下江山该由谁来做主,所谓的平息叛乱不过是他们助成王登基的一个借口与凭依罢了,天下百姓在他们眼中只是随意操控的棋子。李泌与李倓,还有李辅国和张皇后,这些人哪一个是真正为黎民苍生考虑过一二的?如今李泌还要阻拦他去救济灾民,南亦远怒火中烧,推开李泌跳下车。
李泌揉着被南亦远拍开的手腕,连连摇头叹气:“南亦远啊,这下看你该如何脱身。”
南亦远将一锭银钱放在了一个年幼孩子的手中,孩子从未见过银钱,只是茫然地看着,他的母亲则愕然地张大了嘴,忽然泪流满面地跪在了南亦远面前连连磕头,称南亦远是活菩萨。南亦远忙扶起了妇人,他心中难受,一锭银钱顶多够这娘儿俩买几个馒头糊口,可在这些流民眼中却是救命的钱。
南亦远又摸出一锭银钱,他还未送至另一个孩子手中,立即有流民冲了上来,一把夺下南亦远手中的银钱,南亦远还未有所反应,数十流民将南亦远包围住,乞求南亦远施舍些银钱给他们。南亦远哪知会遇见这等事,一边掏出银钱,一边安抚诸人不要哄抢,可流民哪里肯听,他们蜂拥而上,抢走南亦远的钱袋,有些人甚至还将南亦远蹀躞带上挂的玉珏也摸走,还有的人已伸手攀上了南亦远背后负的琴匣。钱财南亦远并不在乎,但谁也不可动他的琴!以南亦远的身手,只需使些内力就能轻松将围聚在身边的流民轰走,可他顾惜这些食不果腹的哄抢着,只得一手护着琴匣,试图找到机会从人群中溜出。不论他怎样逃,流民们始终包围着南亦远,一边乞求南亦远再施舍些银钱,一边伸手去探南亦远身上的财物。
南亦远现在十分后悔未听李泌的话,他青白相间的长衫上留下了大片污迹,束发的头冠歪斜,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此时南亦远不再顾忌流民,他拍开琴匣捧琴勾弦,琴音夹着内劲向四面荡开,稍稍阻挡住了流民们的步伐,然而这也只能解一时之困。流民们越来越多,琴音之劲隔不开纷涌而至的流民,南亦远不敢用尽全力抵挡,只消五分内力,这些流民便会伤倒一片,他内心挣扎,已被逼至无计可施。
“这里还有银钱,快来这里取!”就在南亦远退无可退之时,不知谁一声高喊,包围着南亦远的流民们忽然向另一个方向奔去,只一瞬间南亦远身边便无一人。
南亦远喘了口粗气,还没再呼口气,马车扬尘而来,李泌在车窗边对南亦远说了个“走”字,南亦远当即跳上马车,将琴匣丢回车厢内,抢过车夫的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背上。马吃痛,长嘶一声,扬起四蹄朝无人的道路飞奔而去。那群流民见马车离开,纷纷追赶,然而他们哪里有力气追得上马车,没一会就见马车消失在视线中。
马车奔了许久,坐在南亦远身边的车夫心疼自己的马,见马车后再无流民的身影,车夫连忙劝住南亦远:“先生回车厢内歇息吧,流民已经不会再追来了。”
南亦远往后望了几眼,确定如车夫所说,这才松了一口气,将马鞭还给车夫,钻进了车厢。
李泌眯着眼,手里捧着琴匣,好整以暇地看着狼狈不堪的人,嘴角浮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南亦远瞧见李泌的模样,没好气地从李泌手中拿过琴匣,仔细地打量起来。刚在慌乱中他未注意,琴匣上落了几道抓痕,南亦远心中一凝,立即打开琴匣查看里面的青玉流,好在青玉流制材坚韧,没有损伤,不然南亦远定心疼得要命。
“我之前可是与先生说过,莫多管闲事。”李泌眼中露出狐狸般的狡黠目光,揶揄道。
南亦远冷哼一声,合起琴匣负在身后,歪在车厢一旁,没好气地说道:“这非是闲事,这些流民可是大唐的百姓。”
李泌揣着拂尘点点头,慵懒地回道:“南先生能救他们一时,可能救他们一世?”见南亦远要反驳,李泌没给南亦远机会,接着道,“朝廷已经在尽力拯救天下苍生,而能救他们一世的唯一办法就是让明君登位,若天下之主能够顾念苍生,休养生息,重用贤臣,这天下定会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南亦远不屑翻了个白眼,这些事他岂是不明白?难道为了让明君登基,连百姓的性命也不顾了么?
李泌似乎看出了南亦远心中所想,他叹了口气道:“李泌言尽于此。”而后闭目养神去了。
南亦远背靠车厢,望着车顶发呆。
皇甫濯递给朔漠一把怀刀,刀鞘装饰简单,没什么纹案,倒是刀刃锋利,月色下泛出冷光,照得人心里发寒。朔漠一接过这把怀刀就知道是柄好刀,不过皇甫濯送他这把怀刀是要做什么?
皇甫濯瞥了一眼仰头望着自己的孩子,灿然笑道:“长歌武学心法并不适合你,而我苍云军的武功更不会教给你,不过你还是得学点武功防身,明日我会给你从朔方军中请个师父来教你些自卫的武功,这把怀刀你留好,遇见危险会用得上。”皇甫濯弹了下怀刀刀刃,似是警告又似是开玩笑,“你可别拿这把刀来刺我,你不会得逞的。”
朔漠撇嘴,把怀刀收入怀中,他昂头不惧皇甫濯,倔强地回道:“总有一天我会胜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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