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来了以后到我办公室来。”主任丢下一句话,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还有”,主任刚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小叶你过来一下,有个新闻交给你做。”
于是在众人同情眼光的目送下,我跟着看起来心情很不好的主任大人,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调查一个黑中介,是我今天的主要工作。
我苦思冥想了一番,都没记起我在两年前做过这么一个报道。
难道说,现在我遇到的一切,都已经和前世不一样了吗?
没有时间想太多了,不管任务是做过的还是没做过的,认真去做便是。我整理好背包,就离开报社前往主任提供的地址。
这个采访,进行得很不顺利。
傍晚五点多,我一个站在公厕的镜子前,打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浇在手上,一阵激灵。
我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挂着惨白的泡沫,眼睛里死气沉沉。
身后传来门打开的吱啦声,一个中年男子从厕位里走出来。从镜子里,我看见他脸上流露出惊愕的神色。
我赶紧捧了一抔水往脸上泼,重复几次洗去泡沫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巾,抹干脸上的水,然后提着我的洗面乳转身走人。
在公共厕所里看见一个男人用洗面乳洗脸,这位大叔会震惊也并不奇怪,只是我实在是受不了,顶着一脸痰走来走去的感觉。那种晒干的痰渍所带来的紧绷感,和散发出的微微腥气,都让我觉得自己的脸在一秒一秒地腐烂。
幸好今天在路过便利店时,买了一罐洗面乳放进包里——这原本是一年后的我才养成的习惯,没想到今天发挥了大用处。
黑中介的态度自然是不配合,可当我辗转采访到几个受害者时,他们却纷纷拒绝采访。好不容易成功约见一个人,当他听到我要把他受骗的详细过程写在稿子里时,又当场翻了脸。说宁可损失那几千块钱,也不要被那个恶中介打击报复。
我想法设法劝他,他还是不肯答应,一个劲赶我走。到最后他还真恼了,一口浓痰就那样直接吐在我脸上。
这稿子,自然也是写不成了。没有充分的材料,也没有受害者站出来,若是发稿,很有可能被人家反咬一口,说我是诬陷。
主任听到我的汇报,大叹一口气,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语气听起来很是失望。
挂了电话,我隐约想起上辈子——我决定把今天之前的日子统称为上辈子。上辈子的两年之前,报社里的确是做过这么一条黑中介的新闻。
只不过去跑新闻的记者不是我,而是坐我右边桌子的小陶,一个瘦瘦的女记者。
那天,我好像是迟到了,傍晚时候听说这个黑中介稿子没做出来,小陶还被人甩了一个耳光。
这样看来,还是让我被啐一口比较划算啊,至少也算阴错阳差当了一回护花使者嘛!
两年,我的心境已经变得太多。
如果是两年前的我,大概会气得跳脚吧。一个记者,一个最想帮他的人,到最后却被受害人视作敌人,脸上还被狠狠地啐了一口。我也许还会和那位受害人大吵一架,列举出一堆虚幻的理论,试图去说服他。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那些受害人也不会改变心意,他们有自己的苦衷,我也勉强不来。能做的唯有一声自嘲,然后去过好我自己的生活。
这个行业就是这样,三年不到的时间,我已经看得太多,也经历得太多,就能让人的心境改变这么多。
唯有一点不变的,现在的我和两年前的我都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每写一篇揭丑的稿子,都是希望能减少一个社会的污点,能使这个社会变得干净一点。
可惜,我虚长了两岁年纪,今天却还是没能完成这个愿望。
心里还是有点失落的,干脆,一个人去喝点酒吧。
3、3、我的室友 ...
我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酒量,这一喝,就喝到深夜。
这一点,大概我这辈子也改不了了。
小区里安静得很。我扶着栏杆,一步步爬上楼梯,站在租住的房子门口,颤巍巍地掏出钥匙,却发现怎么也对不准锁孔。
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我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看见一张阴沉而熟悉的脸。
“嘉文,那么晚了,还没睡啊?”见是汪嘉文,我赶紧和他打招呼。
“又喝得一身酒气!”汪嘉文的语气显然很不满,我讪讪地笑了笑,任他扶我进屋。
躺在温软的沙发上,手边是一杯蜂蜜水,我半眯着眼睛,模模糊糊地听着汪嘉文的抱怨。
“那么晚回来……治安不好……被人抢钱……割了腰子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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