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青有点急了,挥手让裁缝先别量,低头对李二说:“别闹了,我身上真没钱。”
“工钱抵。”李二翘起二郎腿端起店里伙计端上来的茶,盖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没的关系。”
大半个时辰后,李二抱着一堆衣服又带着柳云青去步营斋买了两双厚底布鞋。然后才往回走。
柳云青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心里直打鼓。
他却不知道,李二的心已经被鼓槌戳到开始滴血了。
“中午咱们吃炊饼吧,家里还有点酱黄瓜。”
李二这人,但凡是真的心疼了,他就舍不得吃肉了。
“好……”
说是只吃炊饼,李二到底还是切了段粉嫩的冬瓜熬鸭架子汤,快出锅时想了想又抓了一把开阳撒进去。
“他腿还没好,得吃的好点儿……”李二抓着一大把开阳、闭着眼睛洒进锅里时,这么反复的和自己说道。
开阳是大虾用盐腌了,尔后又晒成的干。李二的娘是松江府人,很会做这类干货咸货,李二从小在家里帮忙,后来也从不去干货店买这些,都是自己去市集买新鲜的回来自己慢慢炮制。
虽说柳云青说自己从小是练武的。可这些日子来,李二总觉得他从里到外都冒着一股子可人疼的柔弱劲儿。以至于,后来李二亲眼看到柳云青轻松劈柴的模样时,简直觉得无比震惊。
柳云青解释的“真气”之类,更让他觉得万分费解。
再后来无论柳云青怎么解释,李二有时候还会问他:“你们师傅一年带你们出去卖几次艺?赚得多不?”
“那叫拜帖比武……一次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一个月卖两三次就比我这店赚得多了,怎么还会吃不上肉?!”
“一般两三个月才会去比武一次,得有人请了才能去。而且我们人多挑费高,总共只有一两银子……”
“难怪。”李二点点头,“难怪了。你身上都没什么肉。”
柳云青其实武功不错。在师门里算得上第一弟子,其他的师兄弟要么脑袋不大灵光,要么贪玩不爱练功,要么总被师父指使去田里干活。
只有他学得快,练得多,师父也教得多。出门与各家山庄门派比武,只要是同辈弟子之间的较量,他便没怎么输过。
可即使柳云青这么解释了数遍,李二只会笑笑,“那你这腿伤得……”
真是不说也罢。
秋分后的第三日,是个黄道吉日。
宜作梁,宜出行,宜理发。
宜嫁娶。
这一日,是周家三姑娘的好日子。
王老爹前一日的晚间就带着两盘菜,来找李二哥一起喝了杯酒。当着柳云青的面,王老爹倒是啥也没多说,只一个劲的招呼吃菜喝酒。
晚些柳云青回屋休息之后,王老爹才搂着李二的肩膀又痛饮了几杯。
“想娶的是那一个,回头说不定只得娶了另一个……”王老爹喝的有些大,话说的不怎么利索,“李二啊,我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心里难受。过一年我给你做媒,找个好的……天仙一样的……”
李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搭话。他知道自己是应当心里难受的,远近的街坊都知道他喜欢周三姑娘,他也知道自己应当是喜欢她的。
那个圆圆脸蛋,白净又讨喜的小姑娘,早几年还扎着羊角辫子一蹦一跳的来李二店里买卤菜。李二总忍不住多添补她些。
去年她盘起了头发,梳了小小的发髻。她的个子一年高过一年,穿着裙子走路也不再如早年间那般爱跑爱跳。去年春天时,李二偷偷买了只银簪子送给她,她却不要。那簪子如今还躺在李二房间的抽屉里。
再见的机会从此便少了,她不再常来,前几个月来过一次,轻轻的喊一声“李二哥。”眉眼弯弯的笑脸,笑进了李二的心里。
李二托过媒人上门求亲。他又自己去过。
老周和他婆娘只是反复的、委婉的说,三姑娘早年许给了娘家的远房表哥。承蒙错爱,李老板。李老板,对不起。
二十多年前的兵荒马乱,各地百姓死走逃亡,家业凋零。算命的轻轻巧巧算了一卦,说李二克死了奶奶,克死了爹爹,又克死了他娘亲,还不知道将来要克死谁……
这一句真假难辨的话,足以让每一个想要人丁兴旺的家族,都不愿把女儿嫁给他。
承蒙错爱,李老板。李老板,对不起。
李二把喝多了的王老爹送回去,转回头看见柳云青正在整理院子里的杯盘狼藉。
时辰晚了,柳云青已经松掉了发髻,披着件单衫站在桌前,一样一样的收拾碗筷。他既不抱怨,也没有多问今晚的事情。
李二扶着自己家的大门,就那么看着柳云青在烛火映照下的柔和侧脸。
李二觉得自己心里有一片柔软的地方,被那烛火照了进去。那感觉从心底缓慢又不可抵挡的涌了出来,让他的指尖都有些难以言说的酸楚和胀痛,浑身却又仿佛没有了力气。
柳云青回头望了望他,试探的问道:“李二哥,今天喝多了么?”
李二点点头。
柳云青又说道:“早些上楼休息吧,我在这里收拾。”
李二突然好累,想要休息。他忘记了今天到底是为什么喝的酒,他只想立刻找一个安稳温暖的地方睡一觉。
其余的什么都不用担心,柳云青在这里。
他一直在这里。
喜宴是在第二日的中午,李二与柳云青一同去了。
他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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