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虽然庙宇很多,但是过多沾染世俗,所以其实论佛法高深,未必及得上大辽的高僧,辽的密教学、法相宗丶华严宗都十分受人推崇,这些教派的高僧许多都专注于翻译钻研佛经,不似大宋的高僧一般精通琴棋书画,如今大宋的高僧,绘画篆刻书法,比文人更似文人,在求佛刻苦一道上自然就落了下乘。
这奉囯寺的总秘大师觉慧更是曾经远赴婆罗门取经拜师,中原自唐代玄奘大师西行取经后,已鲜少有这样的高僧问世了。
傅念君对佛学只能说薄有涉猎,但是比之陈灵之可以说是好上不少,陈灵之契丹话本就说得不好,辩经更是听不懂,所以没坐多长时间就借口溜出去了。
告一段落后,傅念君喝了寺里的清茶,就借口更衣解手。
她在奉囯寺里转了半圈,身后的侍女亲卫皆是虎视眈眈。
解手出来的时候,亲卫们都避开了,两个侍女竟然也消失不见了。
傅念君看见院落西侧开了一扇小小的角门,正露出一条门缝,她会心一笑,心想甄氏还真是用心良苦。
她摸了摸肚子,走向了那道小门,伸手推了推,看见门后似是延伸到后厨,隐约有许多人影在晃动。
今天寺里要准备大量的斋饭,肯定是人手不够,一定也有很多临时的帮手流窜,忙中又容易出乱,从这里溜出去是条很好的路线。
傅念君笑了笑,合上了门。
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夏侯缨还在驿馆里,她自然不能扔下,何况甄氏觉得自己就那么蠢吗?就她这样什么都没准备就贸贸然跑出去,绝对是跑不了的,甚至悲惨一点,自己这个长相,很快就被外头的契丹人给掳回去了。
契丹人抢一两个汉人女子,官府都没权说什么。
而若是逃不掉呢,少不得萧凛得对自己生大气。
傅念君觉得这个甄氏还真该开开窍,要知道送佛送到西,做一半算怎么回事呢,怕真的放走她担责任,真把人当猴耍了。
傅念君转过了半爿花园,一路上都想着她的两个侍女是被甄氏弄去了哪里,刚走上回廊,就跃出了几个侍卫来,盯着她的眼神非常不友好。
似乎她是个逃犯一样。
傅念君冷笑:“去找找她们两个吧……如果不放心,你们一直跟着我好了。”
她表现地如此落落大方,三个侍卫倒是也不能再说什么。
傅念君想回到前头去,却意外见到了一个年轻的僧人,似乎站在路边等人,见了傅念君便行了个佛礼道:
“施主是来听师父讲经的吧,师父已经恭候多时了。”
傅念君觉得他是认错了,她并没有和什么法师约好听经,何况以她的佛学修为,对上奉囯寺里的高僧就太有点班门弄斧了。
那僧人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只道:“贫僧并没有认错。”
傅念君看了一眼身后的侍卫,心想难道这又是甄氏的安排?
左右无事,瞧瞧也无妨。
三个侍卫一个守在门口,一个守在窗口,还有一个就在四周徘徊,这间厢房并没有别的出入口,傅念君想要逃,除非有密道。
密道……
她觉得自己有点异想天开了,这里是奉囯寺,依山傍水,就算董长宁的手下再有本事,怕是也没法挖进来。
等她走近禅房里,却有些愣住了,房里的身影并不是穿着僧袍的高僧,而是……
刚刚傅念君亲自送走的老道士。
老道士胖胖的身影盘坐在蒲团上,看起来有些可笑,只是和刚才比,他的眼神却有一种傅念君从未在任何人脸上见过的明亮透彻。
仿佛是能够看穿世上所有事物的一双眼睛。
老道士朝傅念君笑了笑,竟是调皮地举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念起了佛经,显然是念给往外头的契丹人听的。
佛经催眠,外头的三位侍卫原本还全神贯注地听着里头的声响,渐渐地也就放松了警惕。
傅念君惊讶,惊讶过后又是释然,对老道士行了个大礼,轻声问:“道长怎么会在这里?道长可是认得我?”
老道士说道:“按照辈分,觉慧算我的徒孙辈,我若要他一间禅房,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老道士虽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了,说的话却还是很随意。
傅念君吃惊了一下,却立刻相信了。
觉慧大师该有七十岁年纪了吧。
他不过是徒孙辈的话……
这老道士该有多少年纪了?
傅念君看着他红润的脸色,心中有些震颤。
她想到了那个祝怡安,他也是看起来最多四十多岁年纪,可实际上似乎已经有五六十岁了,满山小道士都叫他一声“师祖”,而这样想来,他的师父张天师或许也不可能是传闻中的八十余岁。
道门中人驻颜有术,也是说得通的。
这老道看起来虽然不像得道的,可高人不露相,得道高人未必是她想象的模样,因为真正的高人,毕竟很少有人见过。
欺世盗名的道士不少,其中更是不乏仙风道骨之辈,而真正的高人,或许早就超脱世俗,却又与世俗融为一体了……
傅念君突然明白了些什么,问出口的嗓音有些颤,缓缓道:
“道长,可认识洛阳老君山静元观中的祝怡安祝真人?”
老道士笑呵呵地摸了摸下颔上不长的白须,说道:“你已经见过我那不成器的徒儿了……”
不成器的徒儿。
傅念君终于知道他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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