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暗自调兵驻于郊外,一旦简寿入京,便得谨守门户,不任他出逃。”瘦削面孔微微浮起一笑,温商尧道,“你若将此事安排好了,兵部尚书一事我自有安排。”
“这瓮中捉鳖的小事,大哥尽管放心。”温羽徵闻言起身,动了动筋骨,撇了撇嘴,“跪了半夜,浑身都疼。”
还未离去,又听得一声唤,“羽徵。”
掉回头来,听兄长问道:“我亦有一方几经名家之手的古砚,但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小姐,竟能劳你这般费心?”
“这……”温羽徵稍作一想,只觉不便说出杞晗的名字,便故作轻松道,“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友人。”
“你口中这位‘不值一提的友人’可是红帩阁里的邬小翎?”温商尧看出弟弟不过是顺势点头,那双深长眼眸又浮起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待你清醒时分,来取便是了。”
☆、10、醉来却不带花归(下)
虽说只要杞昭上甘棠殿来给太皇太后请安温子衿便能遇上他,可少年天子总刻意摆出一张毫不见笑的冷漠面孔,不免使她气闷心寒。说来此二人到底孩子心性,旁人越使劲撺掇,反倒越南辕北辙让他们不喜欢彼此。温子衿对着终日里舞袖动裾和设磬张筝的宫廷生活无所事事之余,方才想起这后宫之中除了那些只会谄媚卖好的宫人宫婢,还有一个杞晗。
阮辰嗣入宫替温太后切脉问诊之后,未及离去,忽见一个鬼祟模样的小太监慌慌忙忙跑出了甘棠殿,抬着袖子遮掩脸孔,埋首与他擦身而过。眉心微蹙,扬声将其唤下,还未再行审问,却见那个小太监竖起葱白似的手指比划摇摆一番,一抬脸道,“阮大人莫声张,我是子衿啊。”
与一双美丽眼眸对视瞬间,眼前蓦然一亮,倒似见得那初升霞光跃过了山岔河湄。因为一直去温府替温商尧问诊送药,与温子衿也是极熟的。阮辰嗣的清俊面孔带起一笑,“本以为他日再见小姐,定然要伏地拜称一声‘皇后娘娘’,岂料今日却让我碰见这么个模样俏丽的小公公来。”
这句玩笑话丝毫没有让温子衿开颜,一对俏丽眉峰微微蹙起说:“不瞒阮大人,子衿这是要去合卺宫。”岂料对方一听当即肃穆神色道:“你一个大姑娘家总往一个男子的居所去跑,岂非要惹人闲话。皇宫大院人多口杂,还望小姐慎重,万不可辱没了国公的名声!”
“他自己不知体统与身份,与入府的男娼厮混不清,反倒觉得我辱了温府的脸面?”那小巧而白皙的面颊因得既羞且怒倏尔腾起两朵红霞,仿似一柄缀了桃花的纨扇。突然又眼神黯淡,叹口气道,“我想不明白,为何甘棠殿里有的,合卺宫里一样没有?那日我迷路于宫中,恰巧见了晗哥哥。我便问他,可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他说寝用的物什一概不缺,倒是想看一看那些市井玩意儿。我便让马公公弄来这个泥人儿,好送去给他。”
听得这话,阮辰嗣不由得心中一阵痹痛,却仍不顾眼前央缠,如何不肯带她去见杞晗。温子衿固然娇憨任性,也知道这后宫里向来是流言蜚语无处着脚。这才想到要乔扮模样,好掩人耳目偷溜去合卺宫。如今教人撞了破,自然不好再行勉强,赌气似的将那泥人往他手中一塞,撅着个小嘴,掉头去了。
尚未回得殿内,却又暗自叹惋出声,声音极小却也教身后之人听了见:想来母亲也是这般隐忍求全,方致一生不快,她说,为什么非要嫁给皇上呢,为什么不能嫁给佋王?缘何我这宰辅千金还不如那养蚕缫丝的贫家女子,实是太过不公。
这话听得阮辰嗣心头大惊,几乎狼狈而逃。
待别过了温子衿,转身没入一片密林之中。分明很好的日光透过枝杈反倒显得姌嫋纤薄,随着他的步伐林间漫起一阵微风,和着一声声鹂鸣燕啾,萦耳不绝。阮辰嗣突然发现,这条走得极是熟稔的路,竟是杞晗与外界的唯一联系。
温太后年事渐高之后醉心于求丹问药,对这个体弱多病的皇孙早已不管不问。好在佋王倒也不愿引人注目,偶尔遇上些大日子被惦想起来召唤前往,也定是称病推谢。
身体有恙固然不假,可唯恐锋芒毕露招至杀身之祸,方为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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