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她追问别的,便试图转移话题,“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啊?”母亲目光瞟忽道:“他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今年刚满十五岁。这些年一直瞒着他的真实身世,说是爸爸去了外面工作,你该不会怪我吧?”
“不会,他看起来很乖。”离家出走二十余年,我哪里有资格去指责她?
“真的吗?”看得出,她十分喜爱那个孩子,尾音都在微微发抖。
我发自肺腑道:“真的。”
接下来的对话内容变得愈发尴尬,我们都小心翼翼不去触碰过去,却又深切想知道这些年来对方处境。
灯花在我们的缓慢交谈声中越来越小,长途跋涉加上旅途劳顿,我实在是累坏了,努力集中精神却无法控制哈欠连连。
母亲取出银针拨了两下灯芯,依依不舍道:“暮生累了吧?不如先去休息,你回来的急,我也没有什么准备……今晚你就勉强跟善水挤挤,好不好?”
我点头应允,起身同她告别,“你也早点休息。”
她怔了下,总算给了我个勉强的微笑,“好。”
善水睡在东间靠窗处,我进去时他似乎已睡了,桌子上点着燃到一半的蜡烛,光线打在少年苍白的脸上,使其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病态美。
我放轻了脚步,将外套脱了搭在衣架上,再转脸时他已经醒了,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
“抱歉,今晚要跟你睡在一张床上,如果感到不适应现在可以拒绝。”
“没有。”他挪了下身体,在外面腾出些空间给我。
“那就好,”我暗自松了口气,庆幸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不用去睡地铺。
躺到床上盖好棉被,吹了灯准备休息时,突然听善水开口道:“爸爸。”
“嗯?”我意外的转过脸。
黑暗中他没有再说话,仿佛刚才的声音又是出自幻觉。
我困极了,眼皮不自觉粘在一起,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进入梦乡。
清晨醒来时天色蒙蒙亮,善水两只胳膊露在外面,手里拿着我送的墨翠轻轻晃动,眼神愣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问他,“不冷么?”
他像个偷玩被抓包的小孩,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果然还是个孩子,我有些愉快的笑笑,坐起来开始穿衣服。
“奶奶做饭。”
“什么?”
“奶奶会做饭,你不用起这么早。”
“每天都是奶奶做好饭再叫你起床吗?”
“是。”
我手搭在他肩头,语重心长道:“奶奶现在上了年纪,你也长大了,以后要学着帮她分担家务,知不知道?”
他视线全集中在我的手上,好半晌才道:“奶奶说我身体不好,不用做事。”
啊……我居然忘了这个,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冬日里难好天气,太阳暖暖的普照着院落。
在我的执意协助下,母亲煮了白粥,烙了玉米面饼子,卷着咸菜萝卜丝吃,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早餐吃到一半,院外突然传来拍门声,母亲出去同来人聊了几句,转回来时神情有些沉痛。
我有些担心,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母亲叹气,“隔壁杜村你李太爷的坟墓昨天被人掘了,那些人没得到什么值钱的便拿尸体出气,几个儿子已经报了案,不过警察不太愿受理……这年头真是死人都得不到个安生。”
“仙渡最近……是不是很多这样的事?”
“是啊,今年光被发现的已经第六起了,也不知道造的什么孽,你说这些人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做这些……”
我推了推眼镜,“利益所驱,最近外面文物炒的很热,仙渡历史悠久而且还有陪葬古物的风俗,被不法盗墓贼盯上也在意料之中,以后如果坟墓不集中看管,恐怕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
母亲道:“姓都不一样,怎么可能集中?更何况那么多人住一起该有多挤啊。”
仙渡坟墓虽然分布凌乱,却也有规律可循,大都以血缘分居,名字也以‘李家坟’、‘张家坟’、‘许家坟’之类概称。
有些子孙凋零的孤坟,便任墓地荒芜杂草丛生,这样便轮落为野坟。
这些坟群通常是互相对立的,坚决排斥外人进入,如果误入或不得不经过,则要捏着衣角目不斜视迅速经过,切忌不可胡言乱语诋毁死者,不然便会碰上鬼打墙,兜兜转转迷失在坟群中。
吃完饭后善水执意去洗碗,母亲劝了两句不听便由着他去了。
待他进了厨房,我才轻声询问:“这孩子究竟生的什么病?”
母亲闻言神情复杂,“就是比起同龄孩子木讷了些,长的奇怪不容易被人接受,别的也没什么不好,平常很乖,从不主动讨要什么。”
“你就是为了他才住到这里来的?”
以前我们是住诸葛镇的街边,那里应该算是方圆数里最大的村落,门口有两棵大枣树,赶集市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在那里支摊。
母亲含糊道:“也不全是。”
看得出她不想回答抑或者是没想到要怎么说,我也不好再继续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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