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咽下了后面的话。就是魏南,也不会是那个陪你上天入地,乐此不疲的人。
关陆听她说完,向后一靠,笑说,“江师姐你不能学任良,请我吃饭怎么改批斗会了。”
这时侍者来送餐,放下例汤,江念萍招手让任小宝回来吃饭,对关陆轻笑道,“谁说我是请你吃饭,叫你陪我吃而已。你坐到这里就坐上被告席了。”
关陆投降,“是,江大状。”
既然上菜,双方不再交谈,只偶尔聊几句。小孩子不想多坐,江念萍难得由着他离席。到甜品收走,咖啡上来,才进入第二轮谈话。
隔着热气腾腾的咖啡,江念萍的脸看不真切。她向杯中加入淡奶油,缓缓搅匀,说,“我和任良是心病,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建议我多和任源元相处。”
她看看窗边任小宝的背影,笑着问,“害你跑了一趟,听蒋姐说,你前天晚上和魏南约了,去云生?”
关陆喝清咖,味道太酸苦,又加糖,闻言道,“没关系,那天是牡丹亭,我不爱看。”
任良对江念萍说过,给关陆看什么表演都是糟蹋。江念萍来了兴趣,侧脸问,“那你爱看什么?只能选昆曲。”
关陆花费好一番思量,他说魏南没什么真喜欢的戏,自己又何尝不是。等他喝了半杯咖啡,说,“长生殿吧……”
江念萍摇头,故意说,“我没想到,你居然不嫌那结局恶俗。”
关陆乐了,“我现在特别俗,就喜欢大团圆。”他顿了顿,说我就知道,任良肯定到处冤枉我没艺术细胞,你别信他,长生殿我现在都记得几句,什么精诚不散,终成连理。
江念萍毕竟是景安大学出来的才女,想了想,放下咖啡杯,说给他听。那是一曲南吕引子?满江红,头两句是: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
她笑笑说,“你选的这两句很好,要说煽情,还是古人厉害。后面有一句‘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这种情怀,以前还好,现在我是没有了。怎么说呢,虽不可得,心向往之。”
关陆让人拿单来签,说这就看出师姐你是学文的,他随口说,我喜欢这句纯粹因为小时候专门问过“连理枝”的原理,就是两棵树的枝干的形成层长到一起了。换句话说,随便找两树枝,扒了树皮拿绳子绑上,过段日子也能弄出人工嫁接的连理。所以吧,说什么真心、精诚,太牵强。
晚八点半,关陆跟江念萍道了别,打算去趟必胜客。
江念萍管得严,不让孩子碰洋快餐,任小宝站在她身后,露出半张脸,一双大眼睛盯着关陆眨呀眨,非常羡慕他没妈妈管。
江念萍看关陆一眼,“你是怪我选的地方不好,没吃饱?”
关陆说不是,关键是,必胜客有款汤让他特别感兴趣。他回任小宝个眨眼,说,“血肉模糊汤。”
江念萍愕然,“什么汤?”
关陆乐了,“你也听错了吧?蟹肉蘑菇汤。”
江念萍脸上没绷住,终于扑哧一笑,说他,“就没见过你这么穷极无聊的,我还没耳背呢。”
关陆跟这位师姐吃了一顿饭,被书香之气一熏陶,从前读过的书都回来不少。正想顺水推舟的感叹两句,诸如人人都会老、百代之过客云云,最终没贫下去,只是手插大衣口袋,站在餐厅外对江念萍微笑。
他身后大幅的背景是景安城夜幕下繁华的街道、高楼、车流,霓虹灯斜照在他脸上,灯光与五官上带着的阴影混杂,形成一种锐气的英俊。
一声喇叭响起,江念萍蓦地吃了一惊。
仿佛一怔的功夫里,时光停滞再飞速倒带。她还清楚的记得景大梧桐道上被她随手抓来搬书的高大男生,那时候关陆比现在更没定性,她端着文艺部长的架子和和气气地折腾人。关陆怕下次被再被抓壮丁,就伪称自己和她同届,名叫任良。
十几年的经历像一个梦一样消散,她醒神看见关陆,生出些许欣慰——就像大家庭里的长姐亲眼看见,自己的弟弟长成可以依靠的男人。
她走到关陆面前,抬起手臂轻轻拥抱他一下,说,“你最坏的一点是什么?不是爱玩,而是消极,你不相信感情能天长地久。其实能也好,不能也好,总要劝自己去相信,才能尽可能长久的走下去。”
关陆想,这种心理倒是积极,整个一积极地自欺欺人。他当然不会不接受江师姐的好意,也不好回这句话,正好看见任良的车开来接人,就偷换概念,很诚恳地说,“冤枉,其实我特别相信,你和任良可以天长地久。”
江念萍又好气又好笑,让任小宝跟关叔叔说再见,坐上车走了。
关陆回家,拿出抄家的劲头收拾行李。耗费一小时,装了满包电子产品。别的东西嘛,到宣台再买就是。
他整好东西,去书房找魏南。进门便看见桌上一份喜帖,大红洒金,热闹无比。魏南捡起来递给他,“小徐一月十四办婚礼。”
计算日程,关陆和魏南已在宣台。小徐送请帖只是礼貌,她这场婚礼请的多半是亲戚朋友,领导要真赏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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