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羲羽冷冷驳回,然而他那句话还没说到最后,忽然就身形一弓,双膝很厉害地抖颤了一阵,竟然跪倒在地!
任羲翎心觉不妙,虽说兄弟早已翻脸,他自身亦是性情大变,可说到底他也不是真的成了冷血无情之人,便轻轻放下容澜自行走去了任羲羽面前。任羲羽原本背对众人,看不到他的脸,可当任羲翎绕到他前方的时候,竟发现他面色灰青,骇人可怖。
他的右手正牢牢捂着自己左边小腹的位置,任羲翎心下疑惑,皱了皱眉强行将他的手掰开,却见到他的手掌已然被血液染得猩红一片,之前被掩住的位置有个细小的伤口正汩汩地渗着鲜血,染红了周遭的大片衣料。
任羲翎大为震慑,当即严厉责问道:“你到底怎么搞的,为何伤成这样?”
任羲羽冷笑一声:“你说呢,这附近除了圣蛊门的暗器还有什么能造成这种伤势了?再说你明明就没盼我好吧,装什么装!”
话音刚落,他体内的毒素便发作起来,受伤的部位一阵抽痛,害他脸色由铁青又变成了惨白,眉头紧皱,似乎在强忍着才没呻/吟出声。
中毒之后,最忌讳的就是剧烈运动,因为这样会加快毒素的流动与扩散,从而更快地置人于死地。然而方才他不但动了,还连续使用了足有半个时辰的轻功,不但体力消耗极大,全身的血液亦是流动得很快。照这样下去,恐怕此时毒素已然袭遍全身了。
容澜此时也赶了过来,只看一眼,便扔过去了一个白眼:“你怎的比你兄弟还蠢,知不知道中了毒不能乱动的?这下好了,如今毒素已然彻底侵蚀了你的五经六脉,你命得有多大才能还没死。”
“说得好,真是抱歉拖累了你们。现下既然已经安全,你们赶紧滚吧,我一人留在这里安安心心等死便是。”任羲羽懒得同他辩驳,虽然应当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仍是扮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挑了个舒适些的姿势径自坐下了。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不可理喻!
任羲翎此时觉得心里疲惫得要死,怎的他今日遇见的都是一帮这么不懂事的家伙,他们是真不嫌自己给别人惹麻烦是么。
他终究忍无可忍道:“暂且抛开你我二人之间的嫌隙不提,可你横竖是救了我们,眼下又让我们弃你不顾。你到底在玩弄谁的良心?”
任羲羽哈哈一笑:“什么叫我救了你们。任鸿亦,你得明白,自己的命,别人是救不回来的,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你们若是不想活,即便是我非要扯着你们逃也是逃不掉的。”
一番话说得任羲翎犹如醍醐灌顶,他以前从不知道任羲羽还会说这种振聋发聩的语句。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他对任羲羽的了解,至今或许都仍仅仅处在皮毛的层面,他不得不逼迫自己以全新的目光去看他这个兄长了。
卫则虽然对任羲羽仅仅是萍水相逢,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劝道:“这位仁兄,咱们人生在世,能有这么一条命不容易,何况也就这么一条命,随随便便弃了它也太不值了吧。你看你还这么年轻,好多该干的事都没干呢,说什么等死等死的,这么没追求。”
容澜则道:“任守云你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自己的命只有自己能救,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算有心救你也是白搭。”
任羲羽闻言,似是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样,突然间就疯子般地放声大笑起来。他这么一笑,伤口被撕裂,尚未止住的血液大股大股地汹涌而出,颜色已然不是鲜红了,开始泛起了暗沉的黑色,触目惊心。可任羲羽就如同没感觉那般,笑得越发癫狂缭乱、无法自拔。
“我没听错吧,救我?容澜,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你一定恨我恨得入骨吧,恨我当时一句话毁了你一辈子。你给我听好了,千万别救我!能和孙师兄同一种死法……也不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声音中还难以抑制地挂着笑意,说到最后,他的笑声已然变成了混合着悲怆的苦笑。他主动唤起了那段他分明宁愿永世封藏于心底的记忆,主动揭开了那道他恨不得一辈子隐匿的陈旧伤疤。
孙师兄,孙迁。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挚友,那个只求逢人便成全的温和青年,甘愿在任羲羽面前敛去一切光辉的师兄。
十年前,孙迁正是倒在了圣蛊门的暗器之下,成为了两门矛盾的导火索,亦是首个牺牲者。
任羲翎被他这自暴自弃的说法骇得僵住,他只知孙迁对任羲羽来说很重要,却从不晓得重要到这般程度,重要到任羲羽甚至不惜与他以同种方式灰飞烟灭。
士为知己者死。男人一辈子能寻到这样一个知己,死也无憾了。
然而他的思绪被容澜打断了,就连鸦雀都无力嘲哳的木林中,响彻了容澜怒不可遏的嘶哑狂吼:“不错个屁!任守云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孙迁他希望的是你活着!!!”
任羲羽被他震住,瞳孔缩紧,呆怔地望着他,不知当如何应答。
容澜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语气是放缓了些,言辞则是愈发凛冽了:“十年前他死于非命,你必然记得。那你可知他在断气前对我说了什么?他说,幸好没把你带去。他就连看到你的生命受到一丁点的威胁都不愿!”
任羲羽无言以对。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你还不明白你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就是他未尽的命,必须得替他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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