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材铺子在闹市,位置甚佳,几人到时,店堂内一如往日做着生意,几个伙计招呼着客人。吕宋峤放慢了脚步,脸上微微漾出些笑意,不急不躁地跟着常叔往后头走。到了后边放货物的地方,他的脸沉了下来。
只见地上散乱地放着两个箱子,俱是打开的,人参有的还整齐地码在箱子里,有的已经散在地下,两个伙计正不知所措地看着。见了吕宋峤,都喊了声“二爷”。吕宋峤点点头,缓步进去,站在一个箱子前,看了看,用手拈起一根,眯起眼细细地瞧。只见这根人参像个纺锤,粗壮,须根细长,看起来很是周正。常叔走上前,说:“瞧是瞧不出的,二爷,您看地下……”
吕宋峤闻言,把手中的人参放下,蹲下身去细看。宋然也跟着俯下身,拿起一截已经敲断的参段,走到窗子透光处看。只见这参段外观完好,只是从敲断的地方看,里边的并不是结实参肉纤维,而是白色块状,倒像吃过的白薯,宋然用手一捏,粉碎便簌簌地往下掉。这是假得不能再假了!
“真是混账!这批货,我记得是周勇经手的,他是做惯了的,从来没有出过差错,怎么会?怎么会!”耳边响起吕宋峤的低沉的喝问。
宋然转过身去,吕宋峤已经敲断了刚才拿的那支人参,跟地上的一个样,都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常叔和两个伙计都低头垂手而立,谁也不敢吱声。
“立即叫他来见我!”吕宋峤闭了闭眼睛,吩咐道。一个伙计很快出去了。宋然想过去讲几句,可是自己对生意一窍不通,也安慰不了二哥,只得默默不作声地等着。
“二爷!”伙计慌慌张张地进来,哭丧着脸说:“周哥家不见人,一个人都没!”
这是……逃了?宋然愕然。
吕宋峤脸色阴沉,继而“哗啦”一声,只见他一拳砸在箱子上,那箱人参全摔在了地下,七零八落,短块断须,惨不忍睹。
“二哥!”宋然顾不得其他了,忙上前抓住吕宋峤的手,那关节处已经淌处血来。他吓得赶紧掏出自己的帕子,胡乱地包着。
常叔和两个伙计都吓呆了,特别是常叔,脸色灰败,倒退了几步,慢慢地坐在地下,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那天傍晚,他喊我到他家吃饭,喝了几杯,聊得兴头,我想着他是老手了,验不验货也不打紧,便没管……以前也试过的,都没事。谁知会这样!老太爷在时咱们就一起干的啊!他,他怎么能!今儿我才开了箱子看……都是我糊涂!都是我糊涂啊!”年过半百的老人软倒在地下,灰白的发,沙哑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往日所有的沉着和精明。
伙计说那家已经没有人,肯定是有预谋,利用二哥和常叔的信任,以假充数,然后卷了货款逃走了。宋然心里想着,颤抖着声音问:“这么说,那人,他是一早想好的了。这批货,值……值多少钱?”
“原说好都是长白山的老山参,总共约值两万两,这还不打紧。关键是,我们并不是进了来卖,而是一个熟客付了定金定好的。过两日,人家就来要货了,这生意咱们都做了几年,从没出错。违约,是要赔款的。”吕宋峤说,他的声音毫无波澜,无惊无喜,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这是他怒到极点的表现。
两万两!宋然虽然不当家,但也知道这是一笔大数目,饶是吕府,估计一下也拿不出这么多的现银来,还要赔款!
他心中惶急,还包着吕宋峤的手没放开,指间慢慢地感受到一点濡湿。“二哥,咱先回去吧,您的手……”宋然哀求道。
吕宋峤笑了笑,却是一丝温度也无,任由宋然托着自己的手,往门口走去,留下两个失神的伙计和常叔。
是夜,莳风的小屋子里,没有烛光,也没有琴声,吕宋峤就着一小碟花生米,一个人自斟自饮。面前的人却没有喝,只一脸无奈地看着他,神色间流露出不忍。
“好了,喝够了。”莳风终于出声,并伸出手,拿走了桌上的酒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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