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安眠。在豹族地界,我至少不用再担心其他杀手的突袭。文森特即使能继续追踪我的位置,也闯不进这里的层层防卫。
虽然他似乎并不想下杀手。
我没有精力去分析他的意图,也不敢计算这一通耽搁会对比赛成绩产生怎样的影响。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恢复,然后卷土重来。
我放任自己昏睡了整整两日。兽族的身体素质终究远胜普通人,睡梦中都能感受到破损的肌体一点点地自我修复,重新焕发出生机。
唯一的麻烦是,那只白鹿仍旧时不时闯入梦中,平静地俯视着我,被我当作残影挥散后又会去而复返。令人不胜其扰。
第三日凌晨时分,我终于充电完毕,彻底清醒了过来。
嗓子干渴得直冒烟,肚子也大唱着空城计。我拔掉手上的针头,双脚发软地跳下床,捧着组织留在桌上的餐盒大快朵颐了一阵,这才有余裕关心一下手机里的新消息。
第一条消息就将我拽回了现实。
文森特的用语非常简短,但烦人至极:“对不起。”
“这话你已经说了两次了。”我回复道。
文森特那头很快有了动静:“但我又犯错了。”
哦,原来是为了临别那惊天一硬。说实话,我还挺佩服他的胆识——能顶着枪口勃起的,想必不是泛泛之辈。
我揶揄地笑了一下:“没关系,我知道我魅力大。”
他很给面子:“……是的。”
我的内心毫无波动。刚刚从他手下捡回一条命,在我眼中他的每一个标点都是阴谋。
此刻我终于有力气细细回忆一遍事发经过,故意恶心他道:“那你为什么还要骗人家去杀鹰族首领?”
当时我只觉得他想借机除掉我,事后一想,恐怕没那么简单。
文森特老老实实地回道:“我需要他手上的一个东西。”
“gx-9804d吗?”我问。
等了片刻没有回答,我索性捅破了:“你想借它之力除掉所有比赛对手吗?别忘了那是人类倾尽全力打造的武器,一个控制不好就会将兽族全灭——还是说,这才是你的原本目的?”
文森特仍旧不答。
我的心凉了一截:“你该不会是人类那边的人吧?”
“当然不是。”他终于说话了。
我不知为何狠狠松了口气,随机又为自己的反应心生诧异。他是哪边的人有什么区别?横竖都是你死我活。
但其实还是有区别的。如果他仅仅是比赛对手,我不需要恨他。而如果他为人类效力……
文森特恰在这时问道:“阿申,你为什么会成为杀手呢?”
这算哪门子试探?我心不在焉地打着字,将嘴里咀嚼的食物咽下去:“因为别无出路嘛。”
他这次花了些时间,发来了长一点的句子:“你对我说起十年前的那场屠杀时,描述得特别详细,不像是道听途说。当时你其实在现场,对不对?”
“我不在啊。我说了,屠杀没有幸存者,我只是看过视频。”
“可是……”
“看过我父亲在现场录制的遗言视频。”
“……”
“那一年他自己先去了兽族聚集区,准备等安定下来后再把我们接过去。事发时他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于是录了一段遗言,发给了我母亲。”
我闭了闭眼。
或许是因为数千个失眠的夜里的循环播放,我甚至可以在脑海中一帧一帧地重现出视频里的画面。那晴朗无云的天空,以及阳光下尚未断气、绝望地抽搐着的兽族。
还有破风箱般苟延残喘的父亲。
因为中毒,他只说了两句话就无法再发出声音,却始终固执地盯着镜头,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直到瞳孔渐渐放大。死不瞑目。
我的母亲看完视频,当场就疯了。她被诊断为精神失常,在短暂的余生中再也未曾恢复理智。
她最终趁我不注意冲去了市政大厅,在混战中被乱枪打死。
我来不及安葬她,在被人类追捕上门之前连夜逃走,逃到了兽族聚集区。当晚我就加入了豹族杀手组织,从此开始了经年累月的训练。
“我必须赢得这场比赛,为了得到消灭更多人类的权力。总有一天,我会成为复仇之战的发起人。”
“为什么?”
“为什么?”我好笑地反问,“你是认真的?”
他苍白无力地反驳道:“其实人类也分各种……”
“别跟我扯多数少数的那套借口。”我嗤之以鼻,“如果你是想在这关头削弱我的斗志,我劝你不用白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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