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一愣,他们临走之时,他的确在那洞府之中放了把真火,只是当时他神思不属,却没等到真火烧尽,确认清楚此事,此时陆师姐一问,便暗暗有些后悔。
没想到凌容与却开口,断然道:“自然,以顾怀的功力,真火之下,这两人早已化作灰飞。”
陆师姐点点头,眸光不经意地在阮夫子脸上一扫而过,见他恍若未闻地低垂眼眸,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抬手递到了唇边。
那时已是黄昏,众人又说笑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凌容与理所当然地在床上岿然不动,阮夫子无法与顾怀详叙,只得也告辞而去。
入夜不久,忽的飘起了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分外清晰,惹人烦乱。
阮夫子独自站在窗前,脸色渐渐地变了,雨还未停,便已穿进了雨帘之中,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黑暗的后院,踏过潮湿的野草,来到那一汪湖水之前,刚将手放进冰凉的湖中,便见水上倒映出几许摇曳的火光,面色骤然一冷,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不知何时,湖畔已出现了一圈掌中蕴火的出泉宫弟子,凌容与冲他一笑,缓缓道:“阮夫子,我与云彻骨做了十年的朋友,虽说无半分真情,却也有几分假谊。我一向精于玄言,他却自以为水曲珍稀罕见,总不避讳,难免便被我学了些皮毛去,献丑了。”
顾怀与凌容与立在一起,神色复杂地看着静立在湖畔的人——起初他无时无刻不在怀疑阮夫子的来意,没想到,却是在他已打消怀疑,几乎真心相待之时,才知当初所疑不假。
其余弟子面上俱是一抹将信将疑,不敢置信的惊疑之色。
陆朝雪站在几个夫子和师父的前面,见他转过身来,便淡淡一笑,递过了那盆蕙风草:“阮夫子,这盆早该掐死的野草,养了一百年,可开出您想看的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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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仿佛在一夜之间归于平静。
修仙界中,舒万里的死像是给一切画下了句点,过往发生的一切,从百年前的生死城到出泉宫,再到近日里的三仙山和流舒界,都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没有人说起,但无疑每个人心中,这一场长达百年的大战已然落下了帷幕,失去了魔首的魔不再足以为惧,剿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钟寂界中知晓了更多真相的人甚至更加淡定,毫无压力地等待着最后的大战——毕竟真正的魔首不过才化神期修为,实在难以让人将他和他手下的魔放在心上。
出泉宫众人近来最担心的是长篇电视连续剧“一代神将司空磬”的结局。凡间镜中,司空师兄带着司空王朝的兵马横扫千军,不仅将侵略者赶出了边境,还一举灭了四个胆敢进犯的国家,隐隐有一统天下之势,但朝堂之上,毫无新意地又出现了功高盖主之论,大家都怕他那个阴晴不定心思深沉的皇帝弟弟随时会翻脸。
除此之外,第二件令人忧心的则是柳寸芒的失踪。从回到钟寂界,就再没有人见过他,好像人间蒸发一般。顾怀担心他为了接近云彻骨不顾自己的安危,牧庭萱也怀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都命人四下搜寻,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五日之后,顾怀莫名得到了一颗传音石,其内是吴江冷关于云彻骨的评述以及他的盘算,而牧庭萱却在房中发现了一盆五色昙,那盆昙花一直开着,好似不会凋谢一般。
——原书之中,圭泠界有一个叫做梅霜鹤的女子,能驭千万只白鹤,死于大战之后,灵魄竟也化作了一只白鹤,一直跟在燕顾怀身边。
顾怀呼吸艰难地看着那盆花,霎时便想起了这个故事,口中便似含着刀刃一般,面色苍白地移开了眼,把所有想告诉她的事都咽了下去。
暗流汹涌,一个月的时光很快便在众人平静的等待之中度过,仿佛黑暗来临前的黄昏,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温馨的余晖之中,惬意又安宁。
可只有顾怀知道,这即将来临的黑暗不在别处,它蛰伏在一个没人想到的地方,就在他的心里。
因而他时常在清晨的晨晖中,闲适的午后,阖眼静休之前,众人欢笑之时,回想起那个飘着小雨的夜晚,站在湖畔的阮夫子转过身来,一脸从容淡然的微笑,仿佛毫不在意身份被拆穿,没有回答陆朝雪的问话,却冲他竖起了一根食指。
同样的手势,同样的神色,还像他苏醒之时一般亲切温和,却分明提醒着他两人之间那个不可宣之于口的秘密,令人陡然心生寒意。
而他便无数次被施下定身术般,被巨大的恐惧攫住心脏,眼睁睁看着他跳进了湖水中,仿佛一滴水汇入江海,霎时间消失无踪,脑中却不停回荡着一句话,分不清是自己的声音还是他的声音,冷漠得出奇,像现实本身般残忍。
它幽幽地回答着那句问话:开了,开了呀。
顾怀曾经以为,从他突破了圆满后期,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打败他,不管书中那一团魔气背后究竟是谁,他都能将之解决,钟寂界,菩提灵界,加上圭泠界的实力,不管有多少魔,他都有信心率领众人将之踏平。
但到如今,他才发现,四方魔远远比他想象中更为可怕。阮崖生可以从百年前便开始蓄意接近他,耗尽所有的耐心,只为将他“浇灌”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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