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半远处,倏地吟唱起来: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过路人听到这诗,以为又是哪个文人骚客在感慨世事。徒有那坐在轮椅上的人,猛然一怔,脑海中不知划过什么,周身不停颤抖,久久没有平息。
山林偶有两只学声鸟掠过,留下尖锐的鸣叫,掺杂在诗谣里,传进万物耳中。似化作利爪一般,在心尖最脆弱的地方,唰的留下几道血淋淋的抓痕。
苌夕带着满腹愁思回到赤谷,却发现,还有一件更加头疼的事情——白葶在赤谷蹭吃蹭喝不肯走。
“青丘穷到连狐王都没饭吃了么?”
白葶从一大盘鸡里抽出空隙,连吃相都带着媚意,道:“你不是说要报答我的么?”
论起这“报答”,倒还有一番来去。
在苌夕登上王位之初,也发生过不少事端。最惊险的一回,便是在十五月圆之际,中了狼巫师的剧毒。当时众狼正聚在山头准备嘲月,苌夕却陡然在高台上口吐鲜血,径直跌落。
不能自护,何以护族?这对于新任狼王的威信损害太大。当时旦逍不在赤谷,只一个下玄长老帮衬着掌控大局,不让滋事者趁机作乱。但对于苌夕的毒,没办法解。
白葶心急如焚,问他毕生最不愿意恳求的竹君求了一株苍灵草,趁狼王殿只有苌夕一个时,耗了五百年修为将他救回来。他来去皆无狼妖发现,众狼看见第二日便完好无损的苌夕,纷纷感慨其法力深厚,百毒不侵。
那时起,苌夕的嘲月王座便稳稳当当了。也是自那时起,白葶便在赤谷来去自如。
只是苌夕发现,这货很难伺候,什么都不要,就喜欢赖在赤谷蹭吃蹭喝。问他想要什么作为报酬,他就一边摇头一边笑。不是苌夕舍不得那些吃食,而是万物皆有因果,他没明白白葶这样是为什么。江山明明在青丘,却非要往赤谷跑。
“孤问过你无数次想要什么,你都顾左右而言他,孤委实不知如何报答。”
白葶垂眸,“我要的你给不起。”
苌夕望着一堆鸡骨头,“确实,你再吃下去,禽族首领真的要往赤谷发兵了。”
白葶轻轻一哼,“你再迟几日回来,我保准把赤谷吃垮。”
苌夕不是很乐意,起身道:“你何时才能走?身为狐王起码还是要偶尔治理一下青丘吧?”
白葶两指掂着一根骨头,放在嫣红的嘴唇里仔细地吮,道:“等我过完生辰。”
苌夕一顿,道:“你的生辰?”
白葶掐指一算,道:“四月初八,没两日了。”
苌夕惊讶,“你的生辰与孤隔这么近?”
白葶吮着指尖,道:“这么多年你竟然才知晓?”转念一想,又道,“不过也对,除了你的那个美人,其他谁你留心过?”
苌夕微赧,道:“抱歉......”
白葶不准备客气,直接问道:“打算如何补偿我?”
苌夕琢磨半晌,道:“孤前些日子得了一颗修法的灵丹,送你作贺礼如何?”
白葶不甚满意,“灵丹妙药什么的,个个妖王都会送,没个新意。”
苌夕犯难,“那你要如何?”
白葶扔了手中的鸡骨头,认真地看向苌夕,道:“陪我去个地方。”
苌夕不解,“去何处?”
白葶双眸半阖,眼尾上挑,道:“去了便知道了。”
四月初八,大晴,一红一碧两个身影在山林间穿梭。
苌夕没有厘头地跟着白葶,终还是没忍住,提醒道:“这不是去青丘的路。”
白葶吊着眉梢,斜了他一眼,道:“谁与你说要去青丘了?”
苌夕被他一瞧,心里有些发慌,道:“你莫要这样看孤,孤不习惯。”
白葶调笑着靠近他,道:“怎么?难不成你还会被我色言秀不成?”
苌夕把眼神调到别处,道:“哦,这倒不会。”
白葶一怔,随即又勾了一抹更浓的媚笑,道:“你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倒叫我想亲亲你。”
苌夕往后一退——狐族的媚术,乃妖中一绝。稍不留意,被勾了魂摄了魄,不出一刻,便成一具干尸。
这个白葶,又是媚术界里的翘楚,是能随便亲的么?
“别,孤还想多活几年。”
然则白葶理解错了他的意思,直以为他在顾忌竹君,怕被报复。
便陡然冷下脸道:“我白葶不属于任何人,想与谁亲近全由我自身决定,你也一样,想便想,不想便不想!顾忌他人做甚!”
苌夕被他突然的变换惊得一愣,道:“无端端的,你做什么发火?”
白葶恨恨挪开眼,道:“你管得着么!我想发火便发火,不想发火便不发火!”
苌夕苦思冥想,还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对方,却仍还是妥协,道:“管不着管不着。毕竟你还是青丘的狐王,孤当然没权管了。不过,今日是你生辰,就大人大量,先别气了?”
白葶并不是记仇的性子,闷了一会儿,便也释然,道:“罢了,反正你就是个榆木脑袋,跟你说再多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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