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在屋里烤火的萧爻闻声支起半扇窗户,和慕云深一人捧杯茶开始听戏。
“哎哎哎……”
悉昙连着鞘从屋顶上插下来,直直沿着和尚的眉心,斜在他双脚之间,陷进了积雪中。智远忙往后退了两步,“徒弟徒弟,你莫要这么不讲理。”
“我拜你为师了吗?”阮玉一挑眉,又道“这也叫不讲理?”
“……”和尚搓了搓手,斟酌着言辞给她赔罪,“徒弟啊,那天去的不只你们几个,莫莲生那老妖精也在,我若遇见他,肯定大打出手……这里头的恩怨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阮玉冷哼道,“打你一顿就明白了。”
话音刚落,插在地上的悉昙剑鞘分离,稀薄的微光自剑刃上泛起,扬开一片白雪。
大和尚只能一弯腰,贴着地面滑出去了。
也幸好,阮玉用不惯手里的这把钝剑,否则这时候连人带剑往下一沉,智远肯定摔个狗吃屎。
“啧……”阮玉弹了一下剑身,那圆融的剑光怎么看都兼具佛性。这东西太平时节用起来是美名,乱世用起来就是没命,倘若不是手边没有其它兵刃,阮玉还真不稀罕。
同样的,落伽山要不是而今式微,没什么活动的人了,悉昙也流落不到阮玉的手上——这可是掌门信物!
和尚庙的掌门信物在个十几岁的丫头手里,还一脉相承,名正言顺,成何体统?!
“徒弟啊,你可知你手上的剑,多少人求之不得?”智远瞧出了小姑娘心头的郁结,颇有些气不顺。
其实武林中多少掌门信物华而不实,或一方翡翠私印,或什么珠宝黄金,但能象征身份就行,而悉昙却是一柄不系穗的武剑。
杀人都不好使,居然有脸称“武剑”。
阮玉没吭声,静静地看他怎么圆。
“跟你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来,”智远说这话,居然还有点欣慰,“跟我一个脾气……悉昙是顶西边传过来的剑,路途遥远,千山万水,我少年时不知天高地厚,还未及出师,便打了个包袱去了‘佛’的原乡。”
“去过才知道,最脏污的地方,没有素白的花……那儿可比中原乱多了,他们信神,家家户户第一个孩子都要拿去祭奉——就放在金铸的托盘上,开始还会哭,过上一天就没声了。”
“……”阮玉有些恶心,她莫名想到了尤鬼。
至少在笏迦山上,尤鬼的作为让人不齿,还有慕云深护着她,将她自蛇虫鼠蚁的窝里救了出来……现在大和尚却跟她说,这世上有个地方,杀婴儿谋求利益是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没动手吗?”
“怎么动手?杀光这些婴儿的父母?先不论这是一国传统,单单想想其它的孩子呢,”智远怀疑阮玉没长脑子,“我看起来会带孩子?还是一群?”
那时候智远是有一腔热血,他比现在的阮玉还大不了多少,堪堪巧合,手里用的,也是这把悉昙。
“然后呢?”阮玉彻底被他说的故事所吸引,全然忘了兴师问罪。
“然后为师登高一呼,却被人一路撵,丧家之犬般辗转又回到了中原……你也知道的,悉昙这把剑真是打不过,我能跑出来真是感谢‘阿弥陀佛’了。”
“……”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烂故事。
“我是想告诉你……悉昙打架真的不行,杀人更不行,你要用它,得付出常人千倍万倍的努力和代价,”智远难得正色,“所以十年后,为师用这把剑,把当年撵着我跑的人全撵了回去,毁了神像,剁了那鸟皇帝的狗头……再登高一呼,这才有人听到我的声音。”
陋习或不可一朝一夕更改,但这之后,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你现在嫌悉昙不好用,是你自己的问题。利刃折损,简直稀松平常,你别看牡丹这一类的神兵有多厉害,终究有寿命在,倘若哪一日对敌崩毁,你还能临时休战,打个名刀利刃来?还不是就地取材,一根树杈,一截衣服都能杀人,悉昙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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