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付墨说,“麻烦你了,幸哥。”
他喉咙还没恢复,说话声音十分沙哑。在医院躺了三天全靠挂水和简单的流食,看起来一身病气。李幸笑笑道:“我倒没事,就是吓着小顾了。听说你住院的时候,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为了朋友,也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不然多担心。”
付墨没说话。他抬头看向住院部,顾舟澈正从那边匆匆跑来,手里拿着办完手续的各种单据,跑得太急,脑门上除了一层薄汗:“药都拿了吗?”
“拿了。”李幸回答,“上车吧。”
付墨擦了擦他的额头。顾舟澈朝他笑:“走,我们回家。”
家里三天没住人,除了李幸找钟点工阿姨来简单打扫了一下,其他一切都照旧。李幸把他们送上来就走了,临走之前趁付墨没注意给了顾舟澈一张名片,是一家私人的心理诊所。顾舟澈随手塞包里,把他送走了。
窗户半开着,一室凉风吹散了两人满身的药味。顾舟澈看起来精神抖擞,收拾好东西又拆了快递,是从室友那里取回来的,对着说明书熬了一锅汤。熬好端了一碗给付墨,看他喝了一口:“好喝吗?”
付墨没回答,又盛了勺,顾舟澈凑上去喝了,开始呸:“不好喝,一股药味。”
付墨笑笑,看着他的目光又近又远。顾舟澈自顾自道:“你都喝掉,病人就要乖乖吃药。”又拿出从医院带回来的药,开始给他计算晚上要吃的量,挨个给他说明都是干什么的:“这是个抗酸剂,你刚洗完胃的时候也一直在吃,这个是助消化的,这个是促进胃动力的,这个是保护胃粘膜的……”
都数完,有小半把那么多,这么多药,顾舟澈看着心里又难受起来。
他手上拨拉着药瓶,出神也只不过那么一瞬间,很快便回过神来,说:“我去做饭,你晚上还要继续喝汤,再坚持几天。”
他朝厨房走,感觉身后付墨的视线投在自己身上。从他醒来后,这种若有若无的注视一直存在,想不令人察觉都很难。
但他不能问,他们都需要时间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晚上吃过饭,付墨忽然说:“明天上课吗?”
“嗯。”顾舟澈点点头,顿了顿,“但我请假了。”他说,“多陪你几天。”
付墨似乎停了一下,然后问:“请了多久?”
“一周。”
他沉默了一会,表□□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晚上睡觉的时候,付墨主动熄了灯,说:“晚安。”
顾舟澈躺在黑暗里,侧头看身边的付墨,对方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他翻了个身,整个人对着他,感觉付墨轻轻动了一下,睁开眼睛:“怎么了?”
顾舟澈想了一会,见付墨似乎一直在等着,开口道:“我刚才想起,以前小的时候在南清,每天放学咱俩都一起学习。”他枕着自己的一直手臂:“不知道那时候你知不知道……其实很多次学完习后,我都,呃,偷偷跟着你回家。”
黑暗里看不见,顾舟澈依然觉得说出口有些脸红,他欲盖弥彰地垂下眼睛:“我那时候对你特别好奇,想去你家玩,又不好意思跟你说。所以每次都只偷偷跟到你家门口,然后再自己回去。”
我知道。付墨在黑暗里凝视着他。
年少无知的时候,他甚至暗自期待过,对方什么时候会上前一步,敲响他家的门。他愿意对顾舟澈打开自己的世界,哪怕它没有那么好,可他并不会排斥别人善意的探索,就像他并不排斥所有来自顾舟澈的邀请。可后来这扇门彻底关上了,尤其在他清楚定义自己的人生之后,曾经的期待都变成噩梦桥段。
高中的时候,是抑郁症发作最频繁的时候。他常常因此不去上课,连续几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有一次他在家里缩了两天,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吃了很多止疼药。药效发作导致他神经有些麻木,在昏昏沉沉中,他忽然感觉自己脸下是湿的。他恍惚以为自己流泪了,抬起手摸到自己脸庞下面已经湿透的床单,过了好一会才迟钝察觉出一些异样,那不是眼泪,是血。不知道为什么流了很多鼻血,晕湿了一大片的床单,在他的头下,看上去恐怖异常,像是他已经死掉了一样。
忽然间,长久以来失去的恐慌感好像一下子回归了他的身体。十六岁的付墨挣扎着爬起来,满脸血地踉跄着去抓电话打了救护车。他在那一瞬间有一种错觉,好像回到了当年,有个人每天放学都偷偷跟着他回家,在他家不远的地方好奇又害羞地观察着、注视着他;那份目光仿佛随着时光被定格在那里,让他留恋又畏惧;让他不敢走出这栋建筑的遮挡,怕自己可怕没用的样子曝于天幕,看见对方失望的脸。
你不要进来,我也不要出去。这样我们在彼此的回忆里,永远都不会是最坏的样子。
黑暗里,顾舟澈感觉身侧的床单动了动,他不知道付墨微微蜷缩了起来。他们都在听着彼此的呼吸,陷入各自的回忆,并庆幸着黑夜带来的遮挡,让不愿被察觉的感情能稍稍放任,汹涌无声增长。可潮汐永远不会停止重来,哪怕一万次退回原点,因为海岸永远等待在那里。
顾舟澈看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怔,他闭上眼睛,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他想,从前我没有做完的事情,付墨,你要给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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