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冲把脑袋埋进外衣的领子里,沉下眸来,只有长密的睫羽忽闪得像是鸟儿的翅膀。
“太守,这天气可真热啊……”
慕容冲最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车外的人听见了,忐忑地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左右环顾重又将脑袋垂下去,直到又听那人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韩延!”韩延一下子抬起头来,对向车内,大声地回答道。
一路车马劳顿,像是走了许久,赶着时辰翻山越岭,每到了什么地方,都能听到韩延洪亮的嗓门扯开来,慕容冲慢慢地有些坐立难安,他的手几次摸到了车帘,却又几次落寞似的收回。收回去之后,便下意识地将眼睛合上,回忆从前在书中看到的,那些场景就仿佛真的映在眼前了。
“听说先生近年游历山川江河,大好的风光,几都看遍了。”
慕容冲坐在案前,眸子里亮晶晶的,看着慕容泓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来铺到案上去,指着问道:“去蜀之路,当真千难万险?”
“这就是蜀国?”慕容冲凑上前来,指着一处说。
慕容泓眉头一紧,不满道:“这是剑阁。”
一旁慕容凤笑嘻嘻地凑上前来,指着另一处道:“这才算全然到了蜀国。”
慕容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看慕容泓又指向了另一处道:“洛阳夹山之中,何处是缺口?”
“吾行天下,独见洛阳与是耳!”慕容冲又打断道:“如今可还是一样?”
慕容泓的眉头此刻像是锁起来一样,拍了拍桌案,大声道:“我向先生问正经的事,你怎么总打岔?”
慕容冲眨了眨眼睛,倒也没生气,只是不服道:“什么是正经事?咱们问的不都是一样的吗?”
“怎么一样?我问的与你问的,怎能一样?”慕容泓面颊微微泛红,像是生气了:“行军打仗,用得着知道洛阳城里有几处屋舍?”
“怎么用不着?”慕容冲梗直了脖子与他争辩道:“你若不知这天下繁华,怎么偏生争夺天下之意?”
慕容泓一时无语,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只单调蹦出一个字来:“你……”
慕容凤往前站了站隔在他们两个中间,笑嘻嘻地说:“都有理,都有理,天下首先要靠打,靠咱们兄弟打,之后是谁的天下,难道还不许人瞧瞧仔细了?”
慕容冲与他对视了一眼,也笑了起来,绕到跟前去拉起慕容泓的手,语气软了下来:“一年打下秦国,再一年打下江南,还不都得靠七哥?到时候,我只管坐享其成,一览七哥打下来的大好山河。”
一览……什么来着。
慕容冲撑着手掌根向前揉了揉额角,此刻他略微有些困意,唯想的便是要闭上眼睛好好地休息一会儿,但等他真正地沉下眸子来,外面却又传来了韩延的声音:“太守!您快看!好大一株梧桐!得有上百年了吧!”
车窗的帘子一下掀开来,韩延下意识偏头去看。
似乎从前是隔着远远的距离只能敬视着的大司马,彼时还是趾高气昂地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面目一概看不清楚,如今时过境迁、近在咫尺了,却显出一份微弱的可怜。
慕容冲烟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苍翠碧绿的梧桐叶,眸底深邃而空洞,却勾得人怎么也移不开眼眸,仿佛就是要吸人进去当做食粮。韩延看得有些发愣,直到与他对视上,那一对远黛似的秀眉微微皱起,随即便将那作为阻隔的帘子重又放了下来。
临近傍晚,他们总算是抵达了平阳城。
崔渊早早便立在太守府之外,远远看见车马一路进来,随行的赏赐之物竟真是不小的排场,他眯缝着本就老皮垂掩的眸子,几步迎了上去。
“恭迎太守。”
车上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过了一会儿,面前一人弓腰下车,随着周遭忙碌搬运的随从,正立于他眼下,崔渊未看他面上,只顺势侧身向他伸出一只手来:“太守请。”
慕容冲没有立刻便应了这份请邀,而是先抬起头来四处打量着,像是好奇,又像是探寻,他亦未看一眼身边毕恭毕敬的长史,甚至高傲得将他的敬语置若罔闻。
崔渊眸色下沉,伸出的手收回来,再度伸出去,慕容冲此刻也像是看够了周遭光景,总算是迈开了一只脚。
“听闻太守身子弱,却不想此行竟无仆从伴侧。”崔渊半随半引走在他身边,在该拐角的地方堪堪刹住了脚,已走出三五步的慕容冲倒也不得不退回来。
他向他看了一眼,一瞬的目色阴狠甚都能看得清晰明白,他接着仰起头来,高高地抬着下颔,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语气却压得十足十:“如今,我已是平阳太守了。”
崔渊该是笑了一声,之后便干干地咳嗽起来,只面上笑意却不见有减:“太守,人都是健忘的。”
慕容冲皱了眉头,再度看向他。
“却也不都是健忘的。”崔渊又说:“有些事,没了就是没了,不会再有人提起,可有些事,过去了,却能跟着您一辈子。”
随行的人正将赤烈牵去马厩,那畜生天大的怨气,一个劲地蹬蹄尥蹶打着响鼻。慕容冲的面色一度泛了白,他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人,唇齿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颤,猛地一下偏过头去,正看向府院里竖起的箭靶子。
“从前在邺城,我住在中山王府,院子比这宽敞。”他说:“同样都竖着靶子,比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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