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面上似是不屑地将他打量一番,嗤笑一声道:“您真在太原王府里做过活?不是被撵出来的?这不懂、那不懂,树枯死了竟看不出,还蹲着侍弄?个个茂盛漂亮……真是笑话。”
“不瞒您说,”匠人不恼,反是愈笑愈开心,咧了大嘴道:“我只要轻轻敲这树的枝干,便能知道它的生死枯荣。当年太原王府里一株梅花树,都道是那花开得一年好似一年,唯我知道来年它定一朵花都开不出,结果太原王王后听了我的话,叫人将树移了,果见那根系都烂在了地里。”
“呦!”管事这一声赞叹听来难受,他又紧接着笑了一声,道:“你这么大的本事,怎么看不出咱们这树是已枯死的?”
“这树是枯死了。”匠人点头道:“但还能活。”
“可笑了,这太原王府的树枯死便要移,上庸王府的树枯死却是还能活。”管事的说:“你就是要夸赞自己,也要将前面的事编撰得完善一些,大不了说太原王府那棵终被救活了,反正太原王府人去屋空,也没人拆穿你。”
“不对,不对。”匠人连忙摆手道:“您错了,此枯树非彼枯树,这一棵枯萎是自然之树,一棵是人为之举,怎能相提并论,做一样说法?”
管事的揣起袖子,此刻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了,只说:“我们也不必争论了,你也不必偏要用这一棵证明你的本事,你要真这么有本事,我便去向大王举荐你去宫中伺候太后那些总是长不出来的竹子,怎样?”
那匠人听到这话,立刻喜笑颜开,感激地弯腰弓背:“那就多谢您了!”
慕容评戴正了一顶兜鍪,左右又调适一番,再从腰间抽出宝剑来打量锋芒,迎面从窗外反来一束热烈的阳光,照透了他指上一枚漂亮的绿玉指环。
“大王,事有紧急!”
从外面闯进一人,凑到他身边咬耳一阵细语,慕容评随着他的话渐皱起眉头,口耳相离之时“噌”地用力合起剑鞘。
“人此刻在哪?”
“还在回邺都的路上,卫大将军派了多人在其身边看护。”
慕容评捻了胡须,又问:“此事可已上呈了陛下?”
“……济北王只是截去了密信,至于上呈陛下此事,末将不知。”
“我明日便要离都去封地调兵,只怕陛下听信了他的一面之词而欲动恻隐之心……”慕容评低头沉吟片刻,半晌才抬头对着那报信小将一招手,待他将一只耳凑来只感到一阵热风吹起几丝琐碎的须子搔着面颊,慕容评压声说:“你去虎旅中支会,务必不能叫他进城,一旦在城门上见了他,立刻放箭,射杀之。”
“只是虎旅系大司马掌管,济北王又与大司马……”
“不必多问,但去吩咐,他们自会听从。”慕容评说。
“那么济北王……”
“待我回时再说。”
“是!”
天王后苟氏最后替结发的丈夫将衣上一道微不可见的褶皱压平便矮身告退了下去,待苻坚转身时正当面与在旁板脸站立的赵整对上眼,突觉分外好笑地问他:“你在此拄了一早,是有何事要奏?”
算不上答话,赵整不咸不淡抛回一句:“陛下不清楚?”
“少作些阴阳怪气。”苻坚睃他一眼,嘴上佯作威胁道:“究竟何事,再不说,便从此不许你说了。”
赵整显是未被这一话吓到,只以目示意他看殿外。
“什么?”
“我在这拄了一早,有人也在外跪了一早。”赵整说:“且是肉袒伏斧质跪着,向您请罪呢。”
苻坚拧了眉头。
“何人?”
“怎会有别人?自然是宾都侯。”赵整说:“秘书监昨夜已遣骑兵于蓝田将其追回,没有陛下您的指示,便又送回了侯府……”
苻坚面上几分僵硬,目色也不如方才与他取乐时那一般轻快,他偏过头对向身边侍候的宦官宋牙,压声问道:“怎么无人通报?”
“陛下……这……”宋牙陪着笑脸,将一字拖得老长,刻意与他研磨。
果真苻坚立刻没了耐心,冲他一挥手,宋牙立刻闭紧了嘴,微有几分怒意的大秦天王将一只茶碗重重落在案上,那精致的瓷器一侧立显出一道蜿蜒的裂纹,宋牙此刻倒是机灵地弯腰扶他。
苻坚站起来径直要到殿外去,路过赵整身边时,后者微侧了身子,却还是使他停了一刻。
“景略像是将咱们都瞒住了。”
赵整举目向他看去,不紧不慢道:“陛下何不顺了侍中心意?”
苻坚没有答他这话,自腔中提来一声叹似的呼喝声音,脚下重又迈开,赵整也无所谓得不得他回复,下颔还是高抬,目色却已从他身上敛去,紧随那一尾翻起的玄衣后摆而去。
室外虽算不上寒冷,却也正当刮着晨风,慕容垂脱去了上衣,散下黑发,腰间繁饰佩剑一律卸去,背是一柄沉沉斧质,压得一幅肩背微曲,全靠双手贴地支撑。
目色倒不显小气瑟缩,使人心惊的魄力也不减多少,只是在衬托之下略有看透的苍凉。
东堂正门打开,慕容垂眉角微动。
汉白玉的扫除层层累上,若有人立在之上,在下之人便需举目仰视,更何况此“下人”还是一副跪拜的姿势。
赵整跟同苻坚身后迈出门槛,方站定一刻却不料身前的主已大步流星跨下扫除。
“道明,这是做什么?”苻坚弯下腰,一把搀住慕容垂裸(舔舔大垂)露的肩膊将他生生拖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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