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沂不满半岁,她母亲便走了。
整洁的屋子,仅有父子两人的一个家,有条不紊的生活里似乎并未缺了那样一个人。然而在衣柜里,总少了几件颜色花哨的衣裙;在一日三餐的饭桌上,总会有那样一个人的缺席;在每一个不可避免的场合,他们两个都象征了一个残缺的家庭。
即便各自都心照不宣的当做这人从未存在过,即便种种迹象都在极力证明这个人从不曾存在过……
电视里时不时就会有贩卖人口的新闻,从几十年前到如今,似有愈演愈烈的现象。有关部门从来只会努力打击犯罪份子,然而真正打击到的却只是冰山一角,拐卖林沂母亲的那些人贩子,就是漏网之鱼。
他的父亲不缺胳膊不少腿,不是侏儒也不是聋哑人,唯一的不足就是家里穷,身为老大不仅没能优先娶妻生子,反倒为了分担抚育弟妹的义务而将毕生事一拖再拖,直拖到三十好几,家里人才终于想起他来。
说好听点,他母亲是买来的媳妇,说难听点,是买来的生子工具。仅用了一千二百块钱就为林沂的父亲留了个根,从买卖的角度出发算是仁至义尽,然而从亲情这方面来说她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冷血动物。
村里的议论林沂多少也听了点,据悉在她离开后,父亲将她用过的所有东西一把火烧了,连特意为她打的一张梳妆台也劈成柴堆。
自此,有关于母亲的一切都无迹可寻。
因为没有记忆,所以也难以生出怨恨与不满,只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拒绝和抛弃,叫他连问一句为什么的资格都没有。就像一个强行贴在身上的标记,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还要由得别人指指点点,然而对于这些他却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
他心里的那个暖房从来只有一个定额,便是与他相依为命的父亲,说明白点,想靠近他的人除非自带造热功能,最好能源源不断的提供热源,不然永远都是局外人。
而钱多多的体内潜藏了无数的太阳黑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与他有血缘的家人自然也有相同的体质,自钱母发现儿子与林沂的事情后,便有意无意的想要拉进彼此的距离,隔三岔五的,不是嘘寒问暖,而是疯狂的造热。
这场不知因何缘由引起的冷战持续了两个小时,钱多多在看得见触不到的煎熬下,将错全揽到了自己身上,错在自己还不够了解他,错在自以为是的与他讲大道理,错在说他错。
隔着超市监控视频,钱多多看见自己的母亲与林沂在说话。
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因监控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他难以从两人的表情上摸索到聊天内容。
从侧门过的客人也配合的很,大半天也没人过去结帐,林沂站在收银台前,嘴巴时闭时合,时而浅浅一笑,眉眼里却流露出茫然。
钱多多给他发了个消息,问他要不要喝水。
直到钱母离开,他才从裤兜里摸出手机,对着屏幕发了一会儿呆,良久才开始打字,好一会儿功夫钱多多才听见自己手机在响,仅有‘不渴’一个字。
积雨云厚重如山岳,在它来临前往往会有碎雨而下,用以提示云下的人早早做好应对之策,或躲避或熬上一碗姜汤,给被雨淋湿后的自己驱寒暖身。
一片小小的晦暗并不足以引起让钱多多的警惕,他用不惧风雨的自信坚信这不过是一场过云雨,片刻就能过去。
所以他在大雨磅礴里淋湿了个透彻,一场大病来袭也终于让他看清,命运早在两人相遇之前便布下的重重玄机,先前的靠近不过是个假象,上帝的最终目的是要将他两人分隔在世界最两端。
钱多多有个表姐,叫谢依,早几年嫁到了邻市,最近趁着国庆放假便回娘家小住半月。她母亲与钱多多的母亲是亲姐妹,这次回来自然少不了要有来往。
谢依与钱多多的大哥钱南山同岁,两人自小关系就好,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三年前钱南山离世,哭的最凶的人里也有她一个,为此还掉了肚里不满两月的孩子。
兴许也是因了这个原因,她这几年很少回n市,这次回来先同母亲去了钱南山的墓地,回来时眼睛还是红的。
正当钱多多绞尽脑汁想如何才能哄回林沂时,谢依的电话打来了。
说自己就快到超市,问他现在在哪儿。
“在二楼办公室呢,我马上下去,在大门口等着你。”钱多多说。
谢依自从怀孕后尿频便找上了她,所以当见到钱多多后,没有阔别已久的重逢之语,只问厕所在哪里。
钱多多一面将他往侧门带,一面盯着她有肚子问:“这都几个月了,小姨还放心让你一个人出门?”
“快六个月了,成天就跟驮了块大石头在身上一样,能活活把腰给累断。”
钱多多笑了笑:“嫌累还要生二胎,你这是自找的。”
她举起手拍向他的后脑勺,就像小时候一样,以姐姐的身份说道:“你这臭小子,敢说你姐我,你当我乐意生啊,还是我那婆婆说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太冷清,正好又赶上国家开放二胎,吵着闹着非让我再生一个,可把我给后悔死了,嫁那么远……”
两人说着说着就到了侧门,女人的声音在嘈杂的氛围里极具穿透力,隔着老远林沂便注意到了她。
钱多多权当中午的事情没发生过,待走近后,他向林沂介绍道:“这是我表姐,刚从邻市过来。”
当林沂与谢依的视线交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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