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沄正要说话,却见沈知初眉目低垂,清淡一笑,刹那间仿佛周围的灯光也柔和了下来,令她不由一呆。
“表姐养的是什么宠物?”沈知初神色平静,仿佛刚刚的笑容只是幻觉。
晏沄解释:“倒不是我养的,而是朋友家的小狐狸,看着就小奶狗那么大,好在能跑能跳,活泼得很。来之前逗了它,没发现衣服也毁了。”
沈知初帮她拉开椅子,待她坐下,自己才在对面的位置落座,边往剔透的白色茶杯里倒茶水,边道:“狐狸狡猾,如果已经能跑跳,要当心跑丢了,还是拴起来好。”
“我看那小家伙挺乖巧的,”晏沄禁不住笑了笑,“而且还通人性。”
沈知初微微笑了下。
萧扶第一次住在酒店,在桃夭的讲解下被人类的科技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
人类没有翅膀,却能飞翔,没有喷火的能力,却能制造火焰,身体差速度慢,又有了代步的工具,甚至还能让夜晚亮如白昼,更能违抗生理体外孕育胎儿……
许多妖怪办不到的事情,他们也能办到。
难怪娘亲说不能带人类回去,万一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还有另外一个空间,他们的处境就糟糕了,也许会被抓起来煮了吃——妖怪灵力强大,不同的妖吃起来有不同的功效,据说有一本名叫《山海经》的书,里面记载了许多妖怪吃了之后的功效。
萧扶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吃起来会是什么功效。万一恩人的愿望是吃了他,那怎么办?
桃夭不知道萧扶在胡思乱想,见了那人之后,他便有些神思恍惚,待躺上床之后,双眸一闭,梦见了从前。
那时他是庭院一棵桃花树,唯有那人不厌其烦地坐在树下和他说话。男孩会攀到他身上,倚在他的树梢间小憩,他小心翼翼地挡着风,生怕沙沙的风过树叶声扰醒了男孩的美梦。男孩告诉他所有的烦恼,趴在他怀里哭得伤心,他簌簌抖落一树的桃花轻轻安慰。
后来,男孩长大成了少年,不再抱着他哭,对着他倾诉苦恼,却时常在树下练拳习武。他偶尔兴起,趁着少年睡觉,将花瓣漫天漫地地抖在他身上。伏桌浅眠的少年被落了一身粉白花瓣,愣了愣仰起头,望着他微微一笑,轻轻掸落满身的花。
再后来,少年继续长大。是不是人类的记忆都如此糟糕?遗忘如此残忍的事,对他们来说似乎只是寻常。少年离开远赴他乡,他努力开满树的花作为临别的赠礼。
少年接住落下的花瓣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他便名为桃夭吧。
少年道:“我要去青州灵河镇了。等下次花开,我再回来。”
离开的身影坚定而决绝。
下次开花。
下次开花是什么时候呢?
四季啊,怎么这么漫长?
时间慢吞吞地拖着脚步走,桃树结了果落了叶又积了雪,他盼着盼着,终于等到又一年春天,迫不及待地抽枝剥叶开花。
村民怪道:“今年的花怎么开得这么早?”
他每日翘首等待,等到春天过去,夏天又过去,秋天也过去,挨不住冬天的凛冽,被雪打落了三季的花。
村民道:“这树开得妖异,冬天总算是落了。”
一季冰雪,春日消融,桃花又早早开放。
可惜,兜兜转转,村里的人大多迁走,十余年里他也未能等到想要等候的人。
妖怪,最擅长做的事情便是等待。耗尽一生,去等待定下约定的人类想起曾经的诺言。
人类是不是习惯于不守约定?或者他们总是忘记自己立下的约定?
又或许,是因为定下约定的对象不同而已。
谁会对一棵树遵守承诺?
人类怎么会知道,在妖怪的世界里,语言具有灵力,每一个口头诺言都是郑重的契约,值得用生命去遵守。人类漫不经心地许下诺言,妖怪认真地用一生去等待,又或者飘荡追寻,四下流离。也许这正是人类和妖怪最终分道扬镳的原因,因为种下的缘分太深,不得不用命来偿还,所以彼此为了保命,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
桃夭驻立在四季里,数着春日里身上努力盛开的桃花,猜想着当花开到第几朵时,那人会回来?
一朵,两朵,三朵,四朵……九百九十八朵,九百九十九朵,一千朵……
春天过去,夏天过去,秋天又过去。
他再也撑不住,花落光了,又一片一片数着凋落的树叶。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九百九十八片,九百九十九片,一千片……
他的身上落光了叶子,光秃秃地横叉着难看干枯的枝干。
若是那人这时回来,目光是否不再为他停留?
他熬着岁月,熬过了一年又一年,渐渐地,花越开越颓败,树干被白蚁掏了空,土里的水源一点点枯竭,他的生命渐渐萎缩。
他又熬过一个冬天,当春天里用尽一切力气蹦出一抹新芽,忍不住化了形,前来寻人。
而今那人持重沉稳,平步青云,且有妻有子。
一切都好。
他的心愿,该了了。
第5章 春夜宴桃(五)
清晨,拉开窗帘,外面飘着细细绵绵如针的细雨。
“小扶,该起床……了……”桃夭拉开被子,顿时语塞。
只见柔软床单上蜷缩着一只脏兮兮黑乎乎的小狐狸,两只小爪子紧紧地将一堆鸡骨头抱在身前,周边还散落着奇怪的垃圾袋,原本干净的床单已然被各种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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