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忽地默然不答。夜风自窗中吹进,吹得灯火不住摇曳,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在他脸上,只见到他的眼光也是明晦闪烁,变幻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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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乙辛府中上演这一幕尔虞我诈好戏的同时,上京城通往城东的大路上,正有十几骑马放开四蹄,迎风狂奔。但听蹄声如雨,马鬃在风中几乎扯成一条直线,已经出了全速,然而马上骑士还在不断地扬鞭催促,显是心中焦急,莫可抑制。
数句断断续续的对话,混杂在夜风中飘送过来。
“军营里动上手了不曾?”
“刚才报信的兄弟说还不曾,不过……现在只怕已经厮杀起来了!”
“报信的可去了南北枢密院留守处?”
“回大王,去了也无用。皮室军都随皇上去秋捺钵了,宫卫军若乱,京中再没甚军队弹压得住。枢密院最多能压制城中居民,若说军中,当真非大王不可!”
“好!快!再快!”
马上骑士,正是萧峰和他南院众将。
原来萧峰那日奉诏,一路换马急赴上京,第二日黄昏时分便进了京城,径到宣徽南院来。宣徽院执掌御前祗应之事,当下宣徽使出来相迎,禀道:“大王,皇上前日已起驾往伏虎林秋捺钵去了,留旨道大王若至,直去牙帐晋见便是。”
这时天色已晚,萧峰等人便留驻宣徽院内,准备次日天明再去见驾。不料才回房坐得片刻,宣徽使、副使一齐急奔来报,道:“十二斡鲁朵军营内乱!”
斡鲁朵为辽语“宫帐”之意,是辽帝麾下直属的宫卫骑军,共计十二宫一府,于驾前入则居守,出则扈从,乃是辽军的精锐之师。这晚却不知何处传来流言,说各斡鲁朵所属宫户中,凡是外族俘虏降兵的家属,即日起赋税都要多交一倍。降兵们大为不满,在营中鼓噪生事,契丹士兵前去弹压,两下里争执起来,一触即发。这数万禁军若生内乱,岂不京畿震动?萧峰知此事当真瞬息也延误不得,若晚到片刻,只消多一个人受伤,收场便难上一分,当下带了本院部将飞身上马,直奔军营而来。
这时宫卫军大营之中,校场之上,早已厮杀做了一团。夜色迷茫中,也看不清哪边是契丹士卒,哪一边又是降兵,一片黑压压阴沉沉的人浪,犹如夜半大江,潮水乍涌;早已经不辩多少、难分行列,只见一bō_bō一浪浪翻滚而来,裹挟着震耳欲聋的金铁交击声、破口叫骂声、刀击盾声、箭离弦声、呼痛声、嘶喊声、风声、柝声、还有场边数百支牛油火把熊熊燃烧的毕剥声,尽数混作了一张冲不开、劈不断的天罗地网,将每个人死死罩在其中,再不留半分空隙。一个人身在网中,也不知道自己与谁交战,也听不清身边呼喊声音,只是被这狂飙猛卷的潮水所挟,便是本来尚有几分清醒,不消片刻,也便只晓得挥刀乱砍乱杀,张口乱喊,却连自己的声音也早听不清楚了。
历来治军者皆畏叛乱,倒并非因兵力势大,难以对付,怕的就是这一等混乱。一旦乱兵酿成,纵使你平日号令严明,到这地步也无人听你的,更无人听得见你的,做将军的便有天大本事,也是再难力挽狂澜。
此时大校场栅栏边,便是几名军官倒在地上,一个个身上鲜血淋漓,勉强抬头看向乱军时,眼中都是一片死灰之色,只透出了两个字:“完了!”
便在一片声浪震得月色昏黄之中,猛然有一声如平地惊雷,竟是直透数万余众,清清楚楚地刺进每一人耳中,只激得人人耳鼓生疼,一瞬间万般声响俱被压将下去,只听得清一声断喝:
“住手!”
这两字尾音未绝,夜空中骤起一道劲风,呼啸而来。那天罗地网般的漫天杀声,竟硬生生给撕裂了一条豁口,只听得如涛之涌,如电之惊,三千金铁未足形其利,数万高呼未能蔽其声;连场上的混战狂潮,这一刻工夫竟也凝滞不动,人人呆在了当场——若是不知这是何等声音,倒也罢了;然辽兵弓马娴熟,一听便知不过是弓箭离弦的风声,既如此,究竟什么弓箭,一箭之出,风声竟然这样凛冽,这样可怕!
说时迟,那时快,寒光闪动,这一箭直指校场东南。彼一处正在厮杀激烈,两边军卒数十支矛戈并举,钩尖互挂,在空中死死搅作了一团。这当儿最是危险不过,只消有一人武器能够脱出,挥戈扫来,对方便俱难幸免。是以两方人人都在奋力相夺,没一个敢泄劲松手;然愈是相夺,那武器便纠缠得愈紧,竟是活活将数十人钉在了当地,听得风声,却也无暇旁鹜。但倏然之间,箭随风至,正正插进那一团矛戈之中,刹那间金铁一声巨响,数十支长矛齐齐震断,断铁残兵直飞上天,点点黑影如墨,在月色下乱飞乱舞。那数十名兵卒只震得全身酸麻,手臂仿佛都已不属己有,个个仰天摔倒,冲力之大,竟把身边几丈方圆之内带得人人立足不定,横七竖八摔了一地。
这一厢众兵卒惊呼还未及出口,那一厢呼啸又作,风声动处,箭指辕门。那门扇都是粗逾儿臂的实木绑就,上蒙牛皮,坚韧无比,便是挥刀乱剁,也只能留下几道淡淡白痕;十余人来推,才能将之缓缓推开。哪知这一箭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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